云裳说着便红了眼眶,紫怡端了花茶过来。
“云裳姐姐仔细些,莫弄疼了小姐!”
“我哪里会?”云裳说着,眼泪便模糊了视线。
此刻紫怡放下果盘,云裳将裹布放在她的手里,捂着脸离开。
紫怡见俞晴仍盯着手里的书,轻轻叹气,心想小姐也太纵容手下的婢女些。
只得低手帮着裹好了伤口,正出神间,俞晴却幽幽开口。
“紫怡以后有何打算?”
紫怡怔愣片刻,跪伏在地:“紫怡愿听小姐派遣!”
俞晴将书挪开,看了她一眼:“你出自首辅府,如今接人待物极好,又有些才艺傍身,若是留下,保不齐以后夫人会为你指一门好的婚事!”
“小姐?这三年来,小姐待奴婢甚好,奴婢愿一生追随,决无二心!”
“你可想好了?若我没了这些身外之物,你可是要跟着我过苦日子!”
“如果真有这样一天,紫怡便每日里做了针织女红卖了钱供养小姐!”
“如此,我便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做!”
说着,让紫怡起身,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待她离开,俞晴继续看手里的《易经集注》,很快便陷入那晦涩玄奥的文字里去。
又过了五六日,传来皇帝班师回朝的消息,徐府上下忙着洒扫,徐夫人也一改往日颓色,亲自操持着小厨房准备各色菜肴。
徐贤忙于政务,徐新垵免不了帮着迎来送往。
俞思霜回到徐府,便带着许多礼物来了淑华苑。
俞晴看着几案上满满一盒十几支狼毫笔,一张雪白狐皮,几张柔软的兔皮。
打趣道:“你是打劫了哪家皮草店?怎的这么多皮货?”
“你还有心思打趣?我这边听说府里闹起来,还伤了你,可是真的?”
“受些小伤!无妨!”
“你可不知,此事不知怎的惊动了圣上,将首辅老爷叫到跟前说了好久的话!回来的时候,他老人家脸拉的老长!”
“要不是后来公子带着人猎到一只猛虎进献给了皇上,使得龙颜大悦,恐怕到了回来那天,他都不会展颜!”
“伴君如伴虎,公爹确实有诸多不易。”俞晴敛起脸上的笑,如此一来,和离之事恐怕只会更加不易。
送走俞思霜,听闻徐贤仍未归家,俞晴带着紫怡往后院走去。
几日不见,徐夫人身形瘦肖了些。
见是俞晴,她屏退左右,竟对着她躬身行礼,俞晴连忙躲开。
“母亲如此使不得!”
“那一日,你拼死救我一命,当的如此!你此次前来,可有什么需要的?”
“母亲,我想与公子和离!”
“新垵此次外出狩猎,只带着妾室前去,确实有违礼法,回头我定惩戒于他!”
“不是为的此事!”
“那是何事?难道是那日我做的糊涂事?”
“不是的母亲!”俞晴说着起身行了一礼。
“晴儿入府三年,得公爹和母亲庇护,心中自是感激!
然而,这过日子本应当夫妻和睦,夫唱妇随。可我与公子性情上有诸多不合,婚姻难以维续,还请母亲成全!”
“唉,新垵是个死脑筋的,你再给他些时日,说不定哪日他便能省悟!”
“晴儿不愿再耽搁时光,望母亲成全!”
“傻晴儿啊,经胡凤儿一闹,我彻底看明白你是个好孩子,你隐忍有担当,是最适合徐氏主母的人选!
从今往后,我定护着你坐稳这个位置,待你父亲回来,我便把前因后果和他讲明白,定不会亏待了你!”
“母亲!”俞晴说着跪在徐夫人面前,“还请母亲成全!”
徐夫人见她如此坚决,犹豫片刻,心中仍是不舍,叹气道:“好了,你先回去歇着!”
俞晴只得无奈离开,却不想回去便看到徐新垵背着手站在淑华苑主屋门前。
走近了,才看到他额前青筋,他见俞晴走近,拿食指指着她的鼻子。
“我说于氏,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说服母亲,我都不可能与你欢好!”
见他如此,俞晴原本灰暗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我看你就是光说不练!你若真这么想,怎的不一纸休书将我休弃?”
“母亲不会同意!”听她这么说,徐新垵语气弱了下来。
俞晴几乎被气笑,“你将休书写了,用了私章,我让人送去官府过明面!”
“那怎么行,母亲知道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徐新垵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你说了不可能与我欢好,又不肯和离,难道是要我一个人孤独终老?”俞晴心中不快,背转过身子。
徐新垵纠结良久,走过来试探着问:“那我与你欢好?”
俞晴几乎想要暴起,刚说的那么斩钉截铁,怎的一小会儿就转了主意?
谁知他继续说道:“我是看你可怜,可是你不要想我把你当成妻子,我心里是有人的!虽然霜儿不错,可她也比不了那人在我心里的一分!”
“你将霜儿带在身边,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我的喜欢只会给一个人,我带她去只是因为别人都带了女眷!”
“仅仅如此?”
听他如是说,俞晴心中已有了怒气。
“正是,相比你,霜儿有趣多了!”
“你敢说,你对霜儿,没有一点点喜欢?”
“应该也有,但是怎能和我心中那人相提并论!”
“所以说,思霜追随你多日,你将她当做什么?”
“我的妾室啊!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宠幸自己的妾室,难道不是她的荣光?”
俞晴见徐新垵仍大言不惭,丝毫不将俞思霜的真心放在心上,觉得不光受伤的掌心犯痒,另外一只手掌竟也痒了起来,忍不住想要拿他练练最近习武的成果。
却又只得容忍,现在节骨眼上,不宜大动干戈。
“你给我滚出淑华苑,莫再叫我看见你这副嘴脸!”
“是你说让我走的,母亲问起来你也要这么说!”
徐新垵忙不迭的退走,谁知绕过假山便看到俞思霜站在那里。
自觉心虚,出声叫了一句“霜儿!”
见她转身跑远,连忙追了过去。
俞晴摇头,暗念:“自作孽不可活。”
直到用了晚膳,俞晴心中盘算着怎样再去劝徐夫人,谁知主院来人,说徐贤有请。
她心中一惊,徐贤极少到后院来,三年间也从未召见过她,心中忐忑间收拾好衣裙。
出了淑华苑,看到门口停着的步撵,坐上去心中犹疑更甚,从袖口取出一枚解毒丹在暗影里服下,捏了捏另一侧袖口藏着的几枚暗器才觉得心中安稳些。
步撵出了垂花门,在前院书房门口停下。
俞晴整理下衣裙便跟着一个随从朝前走去,到了书房门口,只觉墨香扑鼻。
走了进去,书房被烛火映照的如同白昼。
首辅徐贤端坐案前,一手执书另一手竟捻着一串佛珠。
俞晴心中惊骇,徐贤以前从来不碰佛道之事,什么时候竟开始拜佛不成?
“哦,晴儿来了!”
“见过父亲!”
“嗯,听说你的知墨斋供寒门学子抄书,你来看看,可有你能瞧上眼的?”
“于晴不敢!”虽然徐贤语气和蔼,听不出一丝不快,俞晴仍低垂了眼眸,不敢随意打量书房里的一切。
“一家人,不必如此拘谨!”
“今日,我收拾些书出来,你且拿去,是留是卖,你自随意!”
“父亲!”俞晴抬头,徐贤竟显出一些疲态。
“你母亲说你要与新垵和离,可是听说了朝堂里的事情?”
见俞晴眼眸清澈,满脸疑惑,徐贤喟叹,“如此也好,新垵不会识人,是个没福的,你如今想要离去,可想过后果?”
“父亲,纵离开徐府,晴儿仍不会忘记您和母亲往日里待我不薄!您的恩情,晴儿永记于心!”
徐贤起身踱步,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此话你可记得,若他日徐府罹难,你需尽力保新垵或者徐氏后裔无恙!”
俞晴沉吟片刻,拱手道:“于晴定竭尽所能!”
“起来吧!”
“你可想好了,若离开徐府,你所承受的可是来自各方的压力?为了划清界限,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出手保你?”
“是的,父亲!”
“好在你外祖郑家余威仍在,我给你个名单,若实在艰难,可去寻他们庇佑!”
“多谢父亲,晴儿自有办法!”
徐贤原本低头展开宣纸准备书写,听她这样说,猛然抬起眼睛,见她仍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模样,松了口气。
“你是个有主意的!”
俞晴回淑华苑的路上沉默不语,也破天荒头一次没有夜半起床练功。
她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空有了一丝光亮,又看到这一丝光亮驱散了所有黑暗。
这一日,平静如水的京城如被投下一颗巨型石子般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谈论首辅家三年无有所出的儿媳被休弃的事情。
所有人都说的津津有味,仿佛亲历了这一场修罗宴会。
这几日俞晴也十分忙碌,她看着云裳和紫萱、紫怡几个将归云居右厢房塞得满满当当。
“小姐,没想到徐府不但归还所有嫁妆,还能再添些金银细软回来,如今不但把库房塞满,厢房竟也放置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