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思霜不理解俞晴为何有此一问。
她却继续道:“你可知路行三千里,驿站八百里加急,逢驿站换马,需四日才可到达?
而寻常马车日夜不停需要半月,步行一月难以到达!”
“你想说什么?”
“你可知最高的山绵延不绝,高耸入云,一山可观四季,一峰可包罗万物?!”
“是吗?”俞思霜心有不耐,几个丫鬟弹琴实在聒噪。
俞晴低笑着点头。
时间有些久,俞思霜有些口渴,却不敢喝面前的茶水。
俞晴自顾倒了一杯,浅酌一口,“高峰之上产的大红袍,你何不尝尝?”
俞思霜想要拿起杯子,俞晴却伸手将茶水倒掉,“凉掉的不好喝!”
重新斟上,才递给她,笑笑的说:“你放心,再歹毒的主母也不会第一天就毒死小妾!”
俞思霜被她吓到,一口将茶水喷了出来。
云裳注意到这边动静,忙走了过来。
“小姐!”
“无事,把这茶水换成花茶,否则晚上该不好睡觉了!”
“是!”
待云裳离开,俞晴对着站在俞思霜身后的丫鬟诗琴说道:“你何不与她们一起学琴?”
诗琴低头不语。
俞思霜却嗤笑:“不是所有人的丫鬟都如她们的主子那般一无是处!”
“这么说诗琴是擅长弹琴?”
俞思霜点头。
她如获至宝般惊喜的说道:“何不让诗琴弹奏一曲?”
诗琴想要推辞,却耐不住俞思霜想要炫耀一番。
待一曲《长相思》弹罢,女夫子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俞晴却道:“这所谓相思太过无聊,可还会其他的?”
诗琴道:“还会凤求凰!”
“可会些欢快的?高山流水、平江秋月之类?”
诗琴看向俞思霜,这几个曲子她会,却没有这两首熟练。
俞晴问她可愿教这几个丫鬟,诗琴见俞思霜没有制止便勉强点头。
待离开淑华苑,诗琴问俞思霜,何苦答应。
俞思霜却说道:“这个少夫人虽然十四五岁,却沉稳的让人感到可怕,与其接近,看她打的什么算盘!”
此后半月,她每日带着诗琴去淑华苑教几个丫鬟弹琴。
俞晴整日富贵闲人一般,喝茶拎石锁,看账本,却不见有其他动静。
还在院子里为她备上专属的躺椅和她喜欢的话本。吃着喜欢的零食,她的生活竟有些安逸起来。
要知道她这些年在俞府与几个姨娘和众多姊妹争斗,一日都不敢懈怠。
不成想如今与人做妾,竟闲散下来,之前的手段一个都没有使出来,心里着实有些技痒。
直到看到话本里写的一位夫人拿温水煮青蛙,她才惊觉。
问道:“你可是想让我放低警惕,好对我一网打尽?”
俞晴看傻瓜一般,往她手里放一把瓜子:“少看这些无脑话本,脑子是个好物什,莫乱丢,丢了不好寻回来!”
俞思霜觉得无趣,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藏不住话,竟想到这件事的一瞬间便说了出来。
此时紫萱教几个丫鬟识字,诗琴也在一旁听着。
俞晴觉得无聊,“你可想与我比比谁弹琴好听?”
“呵,不自量力!”
俞思霜也正觉无聊,先弹了一曲《凤求凰》,几个丫头侧耳倾听,只觉得被那琴声勾去了魂。
俞晴不置可否,说了句“靡靡之音!”
然后将一曲《高山流水》弹到出神入化,就连一直不开窍的云裳都直说不但听到了泉水声,还看到了万仞高山。
徐新垵听到这边动静,在青松苑烦躁的丢下了手里的书本,他如今明明娶了两个女人,却整日里见不到她们的身影。
而淑华苑的墙外,几墙之隔有一个绝望的身影,听着这一唱一和的曲子,只觉得他们定是夫妻和谐,夫唱妇随,只得脚步踉跄着离开。
见她有如此琴艺,俞思霜愕然:“你怎么不学一些女子弹的曲子,好留住夫君的心?”
俞晴不解:“那样的曲子弹起来不痛快,哪有高山流水这样恬淡悠然?”
听她这样说,俞思霜盯着她:“你实话说,你待所有人都这样好,怎么独独不愿意去讨好相公?”
“你觉得我是在讨好你们?”
“不然呢?”
“于晴晴,你不要拿这样的眼神看我!”
俞思霜最受不了俞晴用这样看傻子的表情看她,这样让她觉得无力反驳。
“那你不是在讨好我们,是在干嘛?”
“给你们找些事情做,省得烦我!”
“我x!”俞思霜几乎要爆粗口,“你是在躲清闲?”
“不然呢?”
“那相公那里呢?”
“我理那傻子干嘛?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多好!”
“那我呢?”
“你?我们一起躲懒不好吗?”
“呵呵,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
“你难道不知道抓住相公的心,便能得一世安稳?”
“你确定能靠着他人得一世安稳?”俞晴换个舒服的姿势,人心多变,再好的感情也总有耗尽的时候。
轻叹口气,“你难道要一世讨好他人,只为了求一个安稳?”要知道换取安稳的方法很多。
“两人欢好,怎么就是讨好?”
“你难道不知,当你伸手问别人要安稳的时候,这欢好很容易变成讨好?”
“…”俞思霜不知该怎样回答。
俞晴递过来一把炒熟的香榧,她一把丢回盘子里,说了一句“懒得理你”,然后甩袖离开。
回到青松苑,徐新垵在书房看书,窗子半开,正好看到她进来的身影。
想起俞晴说他是傻子,原本烦躁的情绪一扫而空,竟捧腹笑了起来。
徐新垵不解,疑惑的看着她。
她站在窗外,看着轩窗旁一棵桂花树。
“你最近经常去淑华苑?”
“偶尔前去定省,少夫人是一位妙人,相公何不去探望一二?”
“呵,于氏这样欲擒故纵的伎俩,实在也是好笑!”
“您这样想她?可是您可知道,她单名一个晴字,也叫于晴呢!”
听到这个名讳,徐新垵捏紧手里的书本,咬牙说道:“天下重名之人繁多,岂能人人都如她那般?”
俞思霜摇头:“希望公子他日不要后悔!”
说完,回到屋里,翻了翻几案上看了一半的话本,觉得无聊,又拿起绣了一半的牡丹。
还未绣上几针,问诗琴道:“你说少夫人琴弹的好,又会看账本,她的女工会不会不如我?”
诗琴低笑,“这个奴婢不知,但是此刻快到晌午了,淑华苑小厨房里炖的猪脚怕是好了!”
“对啊,宋嬷嬷炖的猪脚最是软烂,总不能让她独独享用了!”
说完,让诗琴拿着绣绷出了门。
徐新垵心中一阵烦躁,马上要到晌午,他的饭食还没有着落。
每次去徐夫人那里,她总要唠叨几句让他去淑华苑住,新婚夫妻不能总是分开。
拿起折扇准备出门,却鬼使神差的朝淑华苑走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一个围桌坐着几个丫鬟,俞晴和俞思霜坐在廊下一个不大的方桌边上用餐。
几个小丫鬟的桌上放着炖的软烂的猪脚,几盘小菜,成盆的白米、馒头,吃的满嘴流油。
厨娘端着一碗混在一起的菜,蹲在厨房门口享用。
俞思霜却是吃着碗里的一块猪脚,还看着精致白瓷盆里的几块。
“你现在年轻不知道,年少要多吃青菜,长的快…”
瞥见徐新垵进来,她眼疾手快的夹起两块肉多的放进自己碗里,才起身迎接。
几个丫鬟都惊惶失措的起身福礼,退至一旁。
俞晴看见丫鬟们的局促,眉心微皱,放下手中的筷子。
“公子今日怎的有此雅兴到淑华苑来?”
“怎的,我来不得?”
见两人之间气氛微妙,俞思霜连忙开口:“今日小厨房煮了猪脚,不知相公可要尝上一口?”
“哼,难得还有人记得自己的身份!”
徐新垵说着朝廊下走来,宋嬷嬷连忙招呼着云裳置备碗筷,还亲自搬来椅子。
“嗯,几个下人倒也懂事!”
待他落座,几个丫鬟鸦雀无声的收起院子中间的桌椅,再没有之前的欢喜。
俞晴翻搅几下几近透明的骨瓷碗中本就不多的几个米粒,只觉失了胃口。
徐新垵朝她看来,心中顿觉不满:“为何你用的碗是了凡大师出的孤品,而我用的却是一般白瓷?”
她之前并未察觉,此刻将碗底露出一些,看到落款处写着“了凡孤品”四字。
“孤品是只有一个的意思,下次来提前说,我将这碗让给你!”说完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见她这样的态度,徐新垵只觉气闷,用力咬了一口猪脚,被那软烂不油腻的口感惊艳。
瞥向俞思霜,“有好吃的怎的不叫我?”
后者苦笑,院子里这么多张嘴,她想要多吃两块都要从俞晴那里去抢,叫上他,她岂不是更吃不到?
想到此处,连忙将碗里最后一块骨头啃干静,叨起最后一块猪脚咬了一口才道:
“公子自是不缺吃饭的地方,猪脚这些俗物怎入得您的眼?”
徐新垵不理会她话语里的揶揄,慢条斯理的啃完一块猪骨,还想再要,却被告知已经没有了。
他心中不满,却也不好因为一些吃食发火,只得拿菜汤就着白米下饭。
俞晴看着桌上的炝炒藕段,和一盘青菜,问他怎的不吃。
徐新垵翻了白眼,“不是肉的菜全都是配菜,你看本公子像是吃配菜的人吗?”
看着他朝着天的鼻孔,本想陪他吃饭的俞晴起身说了一句:“宋嬷嬷,公子吃好了,将这些残羹冷炙都收了罢!”
徐新垵端着手里比拳头还要小上许多的骨瓷小碗,刚想再盛一碗汤来,闻言不得不放下碗筷,只得看着清澈的猪脚汤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