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这边手忙脚乱的哄着俞晴,院子外的一棵高耸的梧桐树上,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隐匿在繁密的枝叉里。
只见他小麦色的肌肤,一双眸子里蕴含着满天星子,薄唇轻笑,低低的说了一句:“爱哭包!”
待俞晴止了哭泣,郑氏才小心的夹起一片春笋放进她面前的碗里。
“来,乖晴儿,简单吃些,待会儿你带着云裳去东市里走走,看多宝阁有新来的头面没,有喜欢的你就买回来!”
“?”俞晴不明所以,只惊愕的看着郑氏。
“马上就是你的生辰,到了那日,母亲会邀请要好的几家女眷,到时你不得好好打扮一番?”
俞晴不喜热闹,却又不愿拂了郑氏好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出了于府,俞晴坐在马车里,看着车厢后跟着的五六个家丁,直觉内心无奈。
出门前,好说歹说,才把郑氏派给她的十个家丁削减了一半。如今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只觉得一阵恍惚。
前世,她与亲生父母无缘,从未得到过他们的垂怜。
如今重生,竟意外的不仅有了母亲,还得到一个宠妾灭妻的渣爹。
马车不断前行,看着窗外掠过的绿树,街边已存在百年的青石灰瓦堆砌而成的商铺,俞晴只觉得一切熟悉的就像是昨夜刚刚从这里走过。
“小姐,咱们常去的首饰铺子在东市,今日怎么来了西市?”
“今日不买头面,只来西市看看!”
“哦,可是住在西市的都是些穷人,这里虽然热闹,但是卖的也都是些针头线脑不上台面的东西!”
云裳见俞晴始终看着窗外,并未过多理睬她,她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
到了一处胭脂铺,俞晴叫停了马车。
这里是她生前住的小院,这边的店铺,前门作为商铺,后院供人们生活。
是母亲谢霜留下的一处产业,之前她一直没有明白,谢霜和俞悲和离的那几年为何一直住在这里。
后来她住进来才明白,这里闹中取静,每天在后院也能听到商人来往的叫卖声,站在二楼可以看到儿童在街上玩耍嬉闹。
迈步走了进去,店内陈设与以前不同。原本琳琅满目的番邦胭脂,如今几乎都换成了成色一般的水粉。
她轻轻摇头,随意拿起一盒。
“小姐,这小店这么简陋,怎么会有上好的胭脂,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俞晴抬头,淡漠的看了云裳一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小姐这样冷淡的神情,忙缩了脖子噤声。
俞晴手里拿着那个盒子,这是三年前从番邦经历几千里路运来的。
当时一盒难求,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还放在这里。
轻轻打开,里边的胭脂已经板结成了一块。
云裳见了,不停摇头。
“啧啧”两声,想要说什么,看见俞晴依然淡漠的表情,伸手捂住了嘴巴,然后拼命的想自己今日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小姐不高兴。
俞晴却无心理会她,抬头朝后院看去。
却只看到往后院去的照壁,一整块由各色木板拼接在一起的褐色木强,没有任何修饰。
收回视线,心中滋味难明。
如今她已经不是俞晴,不能再踏入后院一步。不知道贴身照顾她的锦儿和弦儿如今过的怎样。
轻叹一声,只得默默在心里宽慰自己:也许她们如今已经接管了这处铺子和其他几处产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转身准备离开,几个身着玄衣的高瘦男子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今日既然敢进来,不留下些什么,怕是不好走吧!”
俞晴打量他们几个,皆是身材精瘦,手臂孔武有力,怕都是久经打磨的武士。
“你,你们是不是要钱?我们的钱都给你们了,你们让我们好好离去!”
“不然,我家老爷可不是好惹的!”
云裳说着,双手捏着荷包挡在了眼前,闭着眼睛,已经被吓得没了主意。
“呵,谁稀罕你们的钱?”
一个男子手握宝剑,朝前走了几步,那剑尖几乎抵到了云裳的脸上。
俞晴伸手把她护在身后。
“我们只是想进来看看贵店的胭脂,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诸位!”
“看胭脂?来我们店的都是些熟客,你们看起来十分眼生啊!”
说话间,一位掌柜打扮的男子身着长衫从后院走了过来。
“今日还真是小女子唐突了,以后定擦亮眼睛,不再叨扰诸位!”
俞晴说着,想要护着云裳朝门口走去。
一个黑衣人却率先发难,眼见马上要伤到云裳。
俞晴连忙将她推开,拿起货架上的胭脂朝那人砸去。
其他黑衣人也都动作起来,顾不得其他,俞晴大喊一声:“裳儿,你躲到货架后边,莫要出来!”
然后闪转腾挪,将能拿到的胭脂一股脑朝几人砸去。
一盒盒颜色各异的胭脂在屋子里爆开,染了众人一身。
见俞晴只知躲闪,几人都拿着兵器,相互行动之间多有顾忌。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将她逼退到柜台靠墙的角落里。
俞晴心中着急,却无奈现在的这副身子实在娇弱,才跑了几步便已经是气喘吁吁。
伸手想要拿起柜台上不足一尺长的青石镇纸防身。
却不料那镇纸太重,一下没有拿起,反而被伤到指甲。
顷刻间,几滴鲜血从指尖滑落,俞晴忙收回手指,拿帕子裹了,警惕的看着几个黑衣人。
他们纷纷看向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停下手里的动作,显然是被这样的变故惊到。
云裳躲在角落,见此情景,“嗷”的一嗓子冲了过来。
“你们怎么回事?我说了把钱给你们,你们怎么还是要这么凶!”
“现在我家小姐手指流血了,看你们拿什么赔!”
“啊~我们小姐怎么这么可怜?手指都流血了,啊~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要怎么跟夫人交代,呜~”
见云裳哀嚎起来,俞晴用没有受伤的手指扶额,“那个,无妨,就是伤到了指甲!”
“这指甲是养了好久的,过几日染了丹蔻可好看了,呜呜~”
“小姐,可怎么办呢?呜~”
见云裳哭的伤心,俞晴无奈,只不过是这样一点点小伤,云裳的反应未免显得有些浮夸。
只得抱歉的对着掌柜的说道:“我这丫鬟年纪小,没有经过事,请掌柜的不要见笑!”
“无妨!”刚刚还去恶煞一般的掌柜,此时换上一副和煦的面孔。
“之前我们之间应该是有误会,小女今日到此,只是因为记得这家店铺以前卖过螺子黛,今日不知怎的,没有找到!”
“小店以前是有的,只是最近螺子黛实在是千金难求,小店只是小本买卖,前几年卖完以后就没有再卖了!”
“这样啊,没有了也实在可惜!本想在我生日的时候用的,看来今日是没有缘分买到了!”
本还在大声痛哭的云裳,见这边突然缓和下来,忙止了哭泣,躲在俞晴身后,悄悄的看着对面的几个黑衣人。
小声问俞晴:“小姐,他们怎么突然不打了?”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刚追丢一个蒙面女细作,回到据点就发现一个与细作身形相仿的女子出现在这里。
此处作为胭脂铺,早已门可罗雀,且俞晴不时的朝后院张望,难免让人多心。
直到见到她连一方镇纸都难以提起,几人才惊觉可能是认错了人。
只因那名细作不但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还能从他们几人手里逃脱,其功力之高深,绝对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以做到的。
俞晴低咳一声,没有回复云裳。
掌柜的拱手道:“今日是在下手下几人唐突,还请小姐见谅!今日事出突然,伤了小姐,在下自愿献上一盒上好伤药,还请笑纳!”
“你们伤了我们小姐,休想这么轻易揭过…我们…”
“云裳,今日是我们唐突,不怪掌柜的,我们走吧!”
俞晴说完,朝掌柜的福礼,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出门的时候,一道玄色身影突然闯了进来。
那身影实在太快,一时不察,俞晴撞进一个宽阔坚挺的胸怀。
待她捂着鼻子满眼是泪的看向那人,他却紧张的左右端详着她,紧张的问道:“怎么样?可是他们伤到了你?”
俞晴想要回答,实在鼻子如冒火一般疼痛难忍,好在没有流血才不至于过于狼狈。
待她缓过一口气来,抬头看着面前高瘦的男子,只见他浅浅的小麦色肌肤,站在阳光下如金子般闪闪发亮,一双如星子一般的眼眸,深邃的如极深的寒潭。
发觉自己有些出神,俞晴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说道:“多亏阁下,若不是阁下突然出现,小女子应是安然无恙!”
不知身后跪伏在地的几人中谁没忍住笑了一声。
来人看了过去,他们顿时压低了头颅,像鹌鹑一样闭了嘴。
“我是怕他们不长眼的伤到你!”
听他话语关切,语气里似乎还带有一丝宠溺,俞晴看向云裳,见她摇头。
不知对方是何身份,俞晴只得轻“哦”了一声。
走出胭脂铺,见车夫和几个家丁都被人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她抬头看向这位身着玄衣,双手负于身后,让所有人跪拜的男子。
“他们犯了何事?”
“一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