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宗鲁的话引起了众饶注意,两位尚书也将目光投向顾正臣。
顾正臣坦然一笑,微微点头:“没错,三大院设置的初衷,是为了改善句容百姓的生活,让他们家有余财,能缴得起两税,吃得起饱饭。另外,不至于遭逢灾年、荒年便毫无自救之力,只能等待朝廷救援。”
“顾知县大义!”
唐宗鲁肃然起敬,行礼过之后,不等顾正臣还礼,便追问了一句:“敢问县衙在这笔买卖中抽利几多?”
顾正臣很想破口大骂,这家伙前面还和颜悦色,这转身就开始递刀子啊!
官场险恶,不是而已。
顾正臣没有避让,直言:“句容三大院所有生意所得利,分为三份,其中五成拿去发给三大院做工之人,以资激励,以殷其家。县衙取走两成,如县库作养廉银等其他用处。剩下三成,则专给工房及工房召集的徭役、做工之人。”
“养廉银为何物?”
工部郎中唐俊有些意外。
唐宗鲁知唐俊前段时间外出,不在金陵,不知句容事,便帮着解释道:“养廉银是句容县衙独创,以县库之银补贴官吏,使其不因俸禄微薄、困顿而取民、害民,据一个胥吏每个月四贯钱呢。”
唐俊心猛地揪了起来,想想自己那可怜的米袋子,很是羡慕句容的官吏,连忙问道:“这——陛下可知晓?”
李敏咳了一声,颇是郁闷:“陛下自然知道,只不过我们就不要想了,句容的养廉银是顾知县开源而来,非源自盘削百姓。咱们工部,可没地方开源去啊……”
黄肃点零头。
这些事不是什么秘密,朝廷中羡慕句容官员待遇的很多,可没人因疮劾顾正臣。
原因很清楚,顾正臣下发的养廉银是顾正臣自己凭本事赚来的,不是提取原句容县衙县库的钱发的,顾正臣完全可以拿着一大笔钱自己逍遥快活,可他偏偏将这些钱,公开归入到县衙县库,专作养廉银之用。
这种方式,类似于用自家的钱补贴官吏,按理是不合规矩的,可皇帝偏偏默许了。
但这种方式在其他地方是不太可能复现的,尤其是金陵。
要知道,这笔钱首先是自家出,然后进入县库,之后作为专项养廉银,以朝廷名义下发。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是金陵有富户想自掏腰包给官吏发补贴,那这笔钱也是直接给皇帝、给户部,然后以朝廷俸禄的方式下发下去。
至于是谁掏的这笔钱,给了多少,不去户部翻一翻账册,是没人知道的。
何况,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傻子,掏钱给朝廷,自己损失了利,连个名都没有?
世人讲究的是名利双收,若是名利双输,谁人愿意去做?
顾正臣当了个傻子,可谁当第二个顾正臣?
退一步,顾正臣那点钱拿到句容县衙,给胥吏一年半载的养廉银没问题,可若是拿到金陵,恐怕连一个月也发不出去。
金陵乃是下之本,文武官员那个数量多,还有胥吏、衙役,谁拿得出这么一笔钱。
除了户部,没人。
可大明现在的户部,不敢是个空架子,有财政审核权、统计权、管理权……
但财政支出权限,这个需要看老朱的意思,一个户部尚书,是大明的管家,管家怎么做,还不得听老爷一句话……
这些因素也决定了,养廉银目前只出现在了句容。
顾正臣看着哀叹的众人,正色道:“其实在下官看来,朝廷广发养廉银也未必不可校”
李敏眼神一亮,急切地问:“计将安出?”
黄肃、唐宗鲁等人也凑了过来,别看这是高官,可官越高,消费越高啊,官上朝走路,大不了骑个毛驴,可高官需要骑马或坐马车,养马可比养驴成本大多了……
顾正臣肃然:“《孙子·虚实篇》中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此言绝非只适合于战场之上,对于朝廷财政也是一样。”
“何解?”
黄肃问。
顾正臣指了指一旁的水桶:“开国初期,百废待兴,朝廷税赋有限,如这水桶中的水,想要发养廉银也难,反而容易盘削百姓,让休养生息成为一句空话。由此来看,陛下定下薄俸也是有苦衷的。”
李敏、黄肃等人不得不点头。
顾正臣走了两步,至一水缸旁:“若朝廷税赋能逐步增长,从水桶之水,成为水缸之水,增五倍、八倍乃至十倍余。朝廷有了充裕财政,自然会改善百官待遇,养廉银也将出现。”
李敏紧锁眉头,思忖道:“你是,让国库充盈起来?可这是何等困难之事,又不知会有多少年可成。”
黄肃苦涩不已,可不是,现如今朝堂之上,官员走就走,换就换,人无远虑,只有近忧。
让国库充盈,那要等到洪武多少年?
何况,在场的都是工部之人,不是户部的,这些话也没意义。
顾正臣曲线迂回,轻声:“关键是法子,法子找对了,三五年内让国库税赋增长三成、五成,未必不可校”
李敏激动起来:“你有法子?”
顾正臣呵呵笑了笑,亮出洁白的牙齿:“句容三大院不就是句容的法子,若放之朝廷,想来也会有适合的法子吧?”
黄肃等人明白过来。
顾正臣正在以句容为试验,他在用自己的法子,让句容县库增长,倘若当真可行,那句容的成功将可能会引起朝廷重视!
只是,句容是县。
治理县和治理府是不一样的,和治理行省更不一样,与治理国家,那区别就更大了。
李敏等人对顾正臣的想法并不乐观。
顾正臣看着李敏、黄肃等人,暗暗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沉声:“其实,下官翻阅宋元史书时发现,其财政中有相当部分来自海运。下官以为,若工部可营造大型海舟下南洋,未必不可以为朝廷谋取大利。而这些利,既可以资卫所,亦可资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