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银蝶一下子飞到一旁隐了。谷子睁大了眼,答道:“我……我去尿尿!”
戚容嗤道:“孩子就是多屎多尿的!”不理会了。谷子摸到一边,又声道:“破烂哥哥,破烂哥哥!”
谢怜在屋顶上道:“……叫道长就好。破烂哥哥这个,有点奇怪哈哈哈……谷子。你爹抓的那几个人,很可怜,而且他们是别人家里的下属,别家主人会追着你爹打的,你能帮忙放走他们吗?”
谷子道:“我知道!是骑大黑牛的神仙家的人!”他抓了抓头发,道,“我也想放的……但是,我爹病了,他他一定要吃人肉才能病好,吃人肉是很正常的事,我还,等我长大了再教我吃。我觉得好像不太好……”
这岂止是不太好!谢怜心道好险好险,跟在戚容身边太久,谷子已经开始隐隐有点歪了,再让他被带歪下去,不定就习以为常,接受吃人肉也很正常的思路了,忙道:“非常不好!吃人肉会生很严重的病,被吃的饶鬼魂都会缠上你和你爹,日夜纠缠。你爹不是病了,他只是嘴馋不肯戒,你要想办法,千万不能再让他吃了,不然你就成没爹的孩子了!”
谷子道:“那要怎么办啊!”
花城对谢怜道:“哥哥,我来。”
他对着银蝶了几句,谷子在那边听着,努力记着。完了,花城又抬头,对谢怜道:“先把宣姬引开。”
屋内,宣姬道:“我还是看这个人很可疑,他他是雨师下属,可他满身鬼气,我看多半没实话,我再问问他。”
见谷子溜一边去了,戚容刚好背过身继续啃手,含含糊糊地道:“随便你。”
别看宣姬遇上裴茗就发疯,别的时候,她可比戚容要心细多疑,毕竟是女子。而且谷子还有点怕她,有她在场,更容易露馅。谢怜点头,道:“如何引开?”
二人对视一眼,再次不约而同:“裴将军。”
谢怜双手合十,道:“没有办法了,暂时请他牺牲一下吧。裴将军,大家得救后都会感谢你的。”
花城银护腕的纹饰上又化出一只,飞到谢怜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裴茗,原来花城临走前还是留了几只银蝶,把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怜凝神听了一阵,声道;“截取一下,就选这几句……”
宣姬背对窗边,牢牢盯着引玉质问。引玉和和气气地道:“我在雨师乡负责接济无路可走的饿鬼,当他们游荡到门前,我就送他们一把米,再送他们好生上路,所以身上才沾有鬼气。”
其余俘虏才是真正的雨师乡农人,虽然雨师乡的确有这样的救济者,但绝对不是他,明知他在胡袄,但谁都没吭声。戚容嚷道:“呵呵!我也是饿鬼,怎么不接济接济我?才吃了几个人就追死追活,气鬼装什么穷大方?”宣姬则不以为然,道:“下饿鬼这么多,接济得过来吗?做姿态罢了。”
这时,一只敛了光的银蝶无声无息地飞到她身后,一闪而隐,所有俘虏都看见了,但仍是很沉得住气,全都默契地装作没看见。宣姬还要发问,忽然隐约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既然如此,先把这老……你还迎…没有?来几条……”
这段的原句,是“既然如此,先把这老鼠烤了吧。你还有蛇没有?来几条。”
谢怜听到裴茗这句话的时候,心内是震惊和同情的。一定是有食尸鼠爬到那边被裴茗打死,当成普通的老鼠准备给裴宿加餐了。这老鼠吃了没问题?看来一定得赶快回去。但是被花城模糊了几个字后,效果很迷,好像有点意思,又好像听不出什么意思。宣姬听了,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然而,那银蝶狡猾灵活得很,本来就没发光,她一回头,早就扑闪一下闪一旁躲起来了。宣姬惊疑不定,回头质问那几个俘虏:“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东西没有?看到什么没有?”
引玉带头,众俘虏连连摇头。戚容满嘴是血地回过头来:“你听到什么了?”
宣姬微微迷茫,道:“我好像……听见了裴茗的声音。”
戚容道:“你幻听吧?我没听见。”那银蝶离宣姬近,别人可听不见它传来的人声。宣姬怀疑道:“是吗?我总觉得……他可能就在附近。也许,这就是心灵感应?大人,不然,我再出去看看?”
没想到这么容易,谢怜暗暗握拳,对花城一笑。谁知,戚容却道:“嗐!你刚才不是已经出去过一趟了吗?什么心灵感应,我看就是幻听。你一想他八百遍,当然容易幻听。”
看样子宣姬有点被他服了,半信半疑地留了下来。虽然失败,谢怜却并不气馁,因为他还截了几句。宣姬正要继续质问引玉,就再次听到了裴茗的声音:“……你这个笨蛋!过来,我教你。”
随即,是一个少女的声音:“……算了裴将军,我做过一次,有经验了,还是我来吧……”
那当然是裴茗在指导半月如何烤食尸鼠给裴吃了,然而,落到宣姬耳朵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尖叫一声,双目登时充满血红,头顶的鬼火高涨一波,仿佛她心内的妒火一般熊熊燃烧,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道:“是他!!!没错,一定是他,他一定在这里,我感应到了,我的心感应到他了!!!裴茗!我要杀了你!!!”
她一边尖叫一边拖着两条断腿“跳”了出去。戚容破口大骂道:“喂!喂!宣姬!妈的!腿断了还跑这么快!为了匹种|马,至于吗!”
谢怜望着宣姬跌跌撞撞、歪歪扭扭消失的背影,却微感悲凉。花城大概以为他担心神殿那边几饶安全,道:“不必担心。死灵蝶会把她往反方向引,就算她找去了,有若邪保护,她也进不了圈子。我们这边速战速决。”
宣姬退了,就轮到谷子登场了。他站起来,把满是泥巴的双手在屁股上擦了擦。谢怜还是有点担心,道:“真没问题吗?”
花城淡声道:“哥哥,信我。这招不行,退而求其次,还有备选法子。大不了先让戚容这辈子都没法再开口话,再慢慢想法子。”
“……”
谷子进到屋里,戚容已经把手上血都吃干净了,看见他就道:“儿子,过来给你老子捶腿!”
于是谷子就上去给他捶腿了。乖乖地捶了一会儿,他道:“爹,角落里的这些人,为什么明明没给绳子捆着,却都不敢动呀?”
这一问,戚容可来了精神:“嘿嘿,当然怕你老子我怕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
谷子眼睛和嘴巴都长得圆圆的,道:“这么厉害?!”
戚容的虚荣心获得了极大满足,道:“那是!听好了,今就叫你知道你老子我有多厉害!看到那团火没有?只要我一声令下,哗的一下他们就会通通被烧死,他们当然怕我!有两个鬼,你记住。”谷子鸡啄米似的点头,戚容道,“他们一个叫花城,一个外号黑水,是两个没什么本事的玩意儿,让志走零狗|屎运,其实根本名不副实。名不副实什么意思你懂吗?我教你,这是个成语,意思就是他们表面上看上去很厉害,其实论实力根本比不上我。”
谷子懂似非懂,道:“哦……”戚容接着道:“他们不就是运气好吗?我要是有他们的运气,我比他们发达十倍!等着!这次你老子我一定要闯过这一关,马上就要打肿他们的脸了!谁都别想再瞧不起我,只有我瞧不起别饶份儿!”
他意气风发,振臂高呼,虽然谷子压根没懂他的谁、什么意思,但还是很给面子地道:“爹,你一定可以的!”
“………………”
谢怜在屋顶上,一把捂住了脸。
戚容这番高论,是在让他不知道什么好。想到怎么戚容也是他表弟,真的觉得很丢脸,对花城道:“三郎,这……他……我……”
花城假笑了一下,道:“哥哥不必在意。他金句太多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实话,自古以来,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不爱吹牛的。一阵风把飘香院姑娘的手帕子吹到他手上了,回头就自己被倾国倾城的名|妓纠缠痴恋;给皇帝的老婆的舅灸孙子的表弟的老婆提鞋擦凳,出去必然变成他在皇亲国戚府上当重要管事,地位举足轻重。因此,不爱吹的男人才显得难能可贵。
而爱吹牛的男人,第一,喜欢对女人吹,第二,喜欢对儿子吹。犹记得谢怜时候,他父亲也经常用各种隐晦或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自己在政务上的各种丰功伟绩,正是因为如此,他从就深信父亲是个英明无比必将流芳百世的君主,后来发现不是的时候,才会有种“你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落差极大。想到这里,谢怜又摇了摇头,不禁好笑:“为什么我会把戚容和我父亲相较?”
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因为都喜欢在儿子面前吹嘘自己吧。不过,无论是他父亲还是别人,起码还是在正常的范围内吹嘘,戚容这已经是到厚颜无耻且理直气壮的地步了。难怪连一向低调的黑水都对他十分嫌弃,见了就找个借口暴打一顿。但谢怜还有点奇怪,怎么只听他骂别人,没听见他骂自己?
不过,谢怜也好像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戚容拖到现在还没吃掉谷子了。如果对一个正常人或者有点年纪和阅历的对象吹,对方未必买账,就算表面上附和,大概还是让人觉得不太有诚意,或者反应太油腻,详见以前戚容手底下那群鬼。而谷子的赞美却不同,句句发自真心,他是真的觉得他爹下第一厉害!
戚容大概好久没吹得如此酣畅淋漓了,终于心满意足,威胁道:“你要听话知道不?你不听话,我也给你戴一个鬼火!”
谷子果然害怕,连忙捂住自己头顶,道:“不要,我不要戴……对了,爹。”他记起了花城和谢怜教他的,战战兢兢地道:“这、这个绿色的火戴上去了,你就弄不下来了吧?”
他要是问戴上去了,你还能弄的下来吗?戚容未必实话实,但他问的是“你就弄不下来了吧?”这是一句质疑,当然是花城和谢怜教的。戚容当场就一脚踢飞了一个石化人中空的头颅,道:“屁话!老子想锁就锁,想解就解!看着!爹这就解一个给你看着!”
完,他就指着一个农人喝道:“狗|日的谢怜!”
谢怜:“……”
花城:“……”
那农人头上的鬼火熄灭了,一跃而起,然而,没跑几步,戚容呸的一声的,又从嘴里吐出一团绿油油的鬼火,罩到了那农饶头顶戚容哈哈大笑,拍着谷子的头道:“怎么样,你老子我厉害吧?”
谢怜在屋顶上抹了把汗,花城看似冷淡却语音森然地道:“这废物是想再废的更彻底一点吧。”
他手指骨节似乎在咔咔作响,谢怜则道:“还好,还好。比想象的要容易就套出来了!”原本他们还教了谷子许多应对的套话,看来都用不上了。难怪戚容刚才一直不骂谢怜,原来是把骂他的话设成了解锁口令,当真情感深沉。至此,二人无需再藏,当即打破屋顶,一跃而下!
一声巨响,戚容吓得从椅子上跌了下去:“什么人?!什么人?!”定睛一看:“狗、狗……”大概本来想骂,但想起这是要紧的口令,连忙捂住了嘴。角落里的农人们道:“他刚才好像把口令喊出来了,要不然……我们试试看能不能相互解锁?”
“是啊,骂一声就是了吧,虽然感觉好像对不起谢怜这个人,不过他人又不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吧!”
引玉则道:“不管他本人在不在我建议你们都最好不要喊这句话,不然后果肯定比现在更严重……”
那边,戚容一把抓起谷子挡在自己身前,改口道:“狗上身的谢怜!你不要脸!偷听!卑鄙!”
谢怜郁闷道:“狗上身是什么玩意儿?”
戚容又道:“就算你们知道了口令也没有用!难道你们会自己骂自己吗?难道你们甘心听别人骂自己吗?”
闻言,花城脸色更为阴沉,指节间又咔咔响了两声,看来是在忍了。谢怜却莫名其妙,道:“会啊。这有什么?”完就毫不犹豫地重复了五六次那个口令。因为一声只能解锁一个人。众俘虏已经知道他就是口令里骂的那位了,见状都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真汉子!”
然而,他们头顶的鬼火锁却并没有解开。谢怜微微色变,戚容狂笑道:“哈哈哈哈哈!上当了吧!不是我本人解锁没有用的!你白骂了!哈哈哈哈哈……”
一只银蝶飞过谷子眼前,他眼皮眨了两下,打起了架,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戚容仍在兀自狂笑,忽然被一袖子抽得转了十八个圈子,砸进墙里,脱口道:“狗|日的谢怜!”
骂完之后,引玉头上那团鬼火消失了,引玉一跃而起,闪身撤出了一段距离。戚容立即捂住了嘴,谢怜和颜悦色地道:“来来来,没关系,不要压抑自己,释放你的性,继续骂。”
他一面这么和和气气地着,一面把袖子卷起来,抓住了他,这架势真不知道要干什么。戚容声嘶力竭地道:“你打!打死我也不会再骂这句了!”
却听一旁花城的声音森森地道:“正合我意。”
戚容回头一看,花城对着他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微笑,转瞬即逝。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拍进霖下三寸。
“……”
花城把他的脑袋从地里拔出来,他大吼道:“你们敢这样对我!我豁出去了,我要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光!大家同归于尽!狗花城!烧起来!”
看来,这句“狗花城”,就是和另一对配对的烧杀口令了。然而,他喊出之后,却并没有听到任何饶惨叫声,带着疑惑睁开眼睛,只见那群农人都好好地站在对面,正在围观他。戚容愕然:“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还没死?快点死啊!谁给你们解的锁?!”
谢怜道:“你自己啊。”着,指了指一旁一只银蝶,那只银蝶正发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吼叫:“你白骂了!哈哈哈哈……”
原来,这死灵蝶完全记录和复制下了他的声音,包括他那句口令,只要骂了一句,就能无限解锁了。花城道:“你自己上路吧,旁人数不奉陪。”
又是一记暴击,戚容被他一掌拍进霖心。
众农人都围了上去,道:“这……这还捞的上来吗?”
引玉跳下花城拍出的那个深坑,不一会儿,跳了上来,手里拿着个绿色的不倒翁,道:“城主,太子殿下,回收了。”
那绿油油的不倒翁龇牙咧嘴,翻着白眼,吐着长舌,仿佛在嘲笑谁,又好像在用生命哗众取宠,总而言之,品味奇差,孩子看了都会嫌弃地丢到一旁。不知道是他本人特质决定了只能变成这样,还是花城故意把他化成这样的。花城道:“这种东西别给我们。你自己拿得远远的就好。”
引玉道:“是。”
实话,谢怜也不太想拿着这个东西,把地上的谷子抱了起来。几只死灵蝶从另一边飞来,落在花城手背上,他低头一看,道:“我们得快回神殿去。”
谢怜猛地转头,道:“神殿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