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走到哪里了?”
阿娇站在荷塘边上瞅着快要枯萎的荷叶问道。
大长秋躬身道:“八日前的军报说已经到了上郡,正在分派军粮,如今过去这么长的时间,此时应该受阻于壶口。
过了壶口,就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沿着渭水溯流而上直抵上林苑。
另一条就是继续沿着大河顺流而下进入弘农郡,就不知道云琅准备怎么走。”
阿娇将手里的一枝干莲蓬丢进荷塘怒道:“他为何不早日回来,在大河上晃荡什么?”
大长秋惊愕的道:“要开辟一条受降城到京师的水路啊,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啊。”
阿娇淡淡的道:“有什么重要的,无非是给朝廷多开一条财路而已,他当初就想把生意做到西域去,那时候我觉得他是在异想天开,谁知道短短两三年就被他做成了。”
大长秋连忙道:“论到产出,天下那里比得上我上林苑,商道开了,收益最多的依旧是我长门宫,贵人的天下药铺才开始铺设,需要的钱财多的几乎不可计数,这条商道开拓之后我们才有足够的财力支应。”
阿娇哼了一声道:“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想弄得全天下都是药铺,家里就一个小女子,要那么大的权势做什么。”
大长秋笑道:“我家公主可不同于外人。”
阿娇忍不住笑了,背着手在荷塘边上走了一圈,伸伸腰肢道:“都不知道是在为谁忙碌!”
大长秋苦着脸道:“陛下是去了北地,那些地方并不适合您去,您不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开始埋怨陛下。”
阿娇怒道:“我也想去北地走走不成吗?我又不是皇后,不需要帮他盯着后宫,天下之大,我哪里去不得?
非要禁我的足!”
大长秋连忙拱手道:“您不是皇后,谁是皇后?难道是那个躲在皇宫里面如同小鸡一样的卫氏?
据老奴所知,她们母子如今在食不知味的过日子,唯恐有一天您会拿着刀子进皇宫呢。”
阿娇冷笑道:“我会那么干吗?”
大长秋抬头看着天小声道:“小公主满月那一天,您把铠甲都穿好了……”
阿娇叹息一声道:“总是不甘心呐,算了,算了,想起来都烦心,给云琅八百里加急,让他快些回来,我要跟他打麻将!”
大长秋小心的问道:“您可是对云氏这两年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出来感到烦闷了?
其实云氏这两年并没有停下来,仅仅是桑蚕一道,我们就已经完成了当初的计划,现在,全长安的丝绸都出自我上林苑,蜀地的丝绸已经在长安没了立足之地。
另外啊,渭水上跑的平底船源源不断的将产出送去了长安,阳陵等地,现在的长安在冬日里吃两口青菜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了。
更不要禽蛋了,就算是中户之家,如今饭盘里也开始出现鸡子了,基本上没人把这东西当命一样的看待了。
这些变化都是这两年才出现的,长安,关中已经有了繁荣的模样,只要再过几年等富贵城完全起来了,长安将比往年富庶几倍不止!”
阿娇烦躁的道:“都说了不准再提,只是让你快点让云琅回来,怎么就这么多的废话!”
大长秋不说话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阿娇又开始变得暴躁了,能看的出来,她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可惜,本性使然,她快要故态萌发了。
云琅是该早些回来,大长秋早就发现了,云琅身上有一种让人宁静下来的气质。
面对这个少年人,不管心中有多少疑惑都能从他那里得到解答,不论心中有多少怒火,在见到云琅之后多少都会慢慢的消散。
这大概就是出尘之气吧……大长秋刚刚想到这里,云琅那张贱兮兮的面容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张脸无论如何都跟出尘之气联系不到一起,大长秋想了好久,却没有找到一个更加合适的词汇来表述。
云琅就是云家的灵魂,云家的精气神。
没了云琅的云氏就变得让人面目可憎。
与大汉其余家族没有什么区别,仆妇们死板板的干活,主人死板板的生活,如果不是还有老虎跟云氏大女以及红袖的存在,大长秋根本就没兴致去云氏。
而阿娇贵人,已经一年多没有踏进云氏的大门了。
那条连接云氏与长门宫的小路上,也满是落叶,一些藤蔓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小路,如果云琅继续在外面多待一年,那条小路就会完全消失。
云琅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有这种人见人爱的特质,他如今站在河边上,瞅着咆哮的大河一头栽进壶口。
“果然是万里长河一壶收啊!”
曹襄背着手站在一块巨石上大发感慨。
在他背后的小路上,无数的车马正在繁忙的转运着货物,何愁有坐在一辆马车上,手里抓着铁臂弩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些属于皇帝的金银。
“很可惜啊,大河从这里断掉了,否则我们可以一路进入关中。”
曹襄撇撇嘴道:“掉进河里的两千担粮食要从你的俸禄里扣除,还有泡水的三千多张羊皮价值少了一半,这也要从你的收益里扣除……
还有,我掉进河里两次,你一次都没有理睬我,光顾着救你小老婆了,这件事我也给你记着。”
云琅呵呵笑道:“总的来说,这一路还算顺利。”
曹襄笑道:“一日夜在河道里跑了六百里,尤其是那个月圆之夜,坐在快逾奔马的木筏上确实痛快,那一路上的景致也美的让人窒息。
哈哈,不知去病他们如今在那里?”
云琅大笑道:“大河的河道其实就是最近的一条路,走陆路不但要翻山还要越岭,遇到不能走马的地方还要绕道,他这时候要是能走出朔方郡就算他走的够快了。”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走渭水还是直接走大河?你要知道走渭水是最近的,走大河可就跑去左内史属地了,看样子你打算在朝邑这地方上岸是不是?”
“走大河,如你所说,我们将在朝邑上岸,从哪里到骊山不过两百里之遥,我们只要跟少府监交割完毕,事情也就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一座巨大的木筏从瀑布上面突然冒头,在最高处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倒竖起来顺着湍急的河水重重的砸在壶口半腰处的平台上,诺大的木筏轰然散开,原本捆绑整齐的木料,翻滚出平台再一次砸在另一个平台上,发出比瀑布轰鸣还要大的巨响,最后跌落在深不可测的瀑布深潭里,盘旋几周之后,就被水流抛出水潭,再一次顺着水流去了下游。
第一个木筏跌落成功,紧跟着就有更多的木筏从瀑布上游跌落,重复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等到木头飘落到了下游水流平缓处,就有驾着羊皮筏子的民夫负责在河里捞木头,绑上绳子之后,自然就有人把一根根的巨大木料拖到河边,最后用巨大的骑马钉子钉起来用绳子绑缚结实,又一个木筏就很快出现了。
“还坐木筏?”曹襄指指刚刚成型的木筏问道。
“不用了,木筏继续走大河,我们走陆路,粮食已经没有了,现在有的只是皮张,药材,金银铜,以及各色宝石,走官道其实就不错。”
曹襄用力的踩踏一下坚实的大地笑道:“我也不想坐木筏了,这东西看着威风,实际上太辛苦,也太冷了。”
云琅摇头道:“我们此次探路成功,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靠这条水道谋生呢。
慢慢会好起来。”
云琅看着围在河边看热闹的鹑衣百结的百姓不由得叹口气,这里距离世上最富足的城市长安不足两百里,百姓就已经困顿成了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