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疑似大明王的无名老僧见他费好大功夫才请来的客人终于稍稍放下了戒备,这才松开他那只枯槁的右手。
林觉意揉了揉发疼的手腕,一脸忌惮地凝望着眼前氤氲缭绕下的高僧身影,开口试探道:
“随我同行的龙子与貂鼠呢?长老这一出手段如此高明,想必请小道前来不是为了特意给我下马威的吧。”
这处独立于那方斯哈哩国幻境执念以外的空间,与阵法有些类似,自己身处其间可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动极了。
此时此刻,林觉意已然随时准备默念九幽玄雷的心法口诀。
即便自己眼下尚且还不太熟悉那门主张杀伐的雷法,但眼前的这位疑似灵山大明王的存在,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事情如果真的演变到不可控的地步,也只能拼命一把,尝试能否破开这处空间了。
“小友不必紧张。”
那位氤氲缭绕,不显露自己真身的大明王双手合十,和善地与林觉意行了一礼,而后缓缓道:
“贫僧并无歹意,否则小施主觉得为何一方执念当中,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请你前来这里?”
简单几句话尽管让年轻道士稍稍松了口气,可高僧天生自带的一股威严气势还是让林觉意倍感压力。
即便对方释放了友善的信号,他总觉得这位大明王十分古怪。
不随随便便显露真容,藏着掖着也就算了,可为何一位灵山的得道大明王身上,竟散发着如此强烈的煞气?
林觉意整理了一番道袍的领子,与那位大明王回了一礼,随后道:
“那敢问长老邀小道前来所为何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寻思先试探试探对方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
“诸般因果,三言两语自然牵扯不清。”
“执念幻境,也非了却前缘之地。”
得,林觉意不免扶着额头,心里痛斥佛门高人这几乎人人都端着的坏习惯。
什么事不能说得直白些,非得拐弯抹角地打机锋才能彰显自己神秘的气质是吧。
“小友不必露出这般表情。”
打机锋的高僧一眼就看穿了年轻道人的想法,他也不在乎,只是弹指轻挥,与林觉意道:
“和小友借样东西,你自然就明白贫僧不是故作高深,在忽悠糊弄你了。”
“此方幻境执念已散,贫僧借着金刚铃的手段也不能维持太久,还望小友不要浪费时间,否则大道误矣。”
林觉意挑了挑眉头,脸上充满了讶异与不解。
合着自己若是没来这里,就要贻误大道?至于如此夸大其词吗?
“小友若是不信也无碍,半柱香过后,你们自会回到斯哈哩国。”
“而小友若是信任贫僧,将那定风珠取出,看了贫僧的手段过后,你就会明白一切了。”
林觉意看不到那位高僧此刻是何表情,但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也对那枚古怪的法宝感到困惑。
一件死物法宝为何看上去和有自主意识似的,他从方才起就觉得不对劲,如今经眼前老僧的一番提点,林觉意顿时如遭雷击,猛然间想起了些事。
虫妖蝜蝂是灵吉菩萨的坐骑,那定风珠也是菩萨的法宝,自己又是从菩萨脑袋的眼珠子里取出来的这玩意儿。
怪不得他总觉得这手段有点眼熟,枕石坪上的石敢当不正是靠着黄风岭土地重新收集来的一对对佛目珠才苏生的吗?这安放定风珠的手段与佛目珠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
里面如果没有什么猫腻,猪都不信。
想到这里,林觉意对眼前大明王口中的话终于信了几分。
他才从菩提子葫芦中将定风珠取出,就见面容模糊的高僧似是早有准备。
在接过珠子后,这片独立的空间里顷刻间亮起了血色的腥光,紧接着林觉意像是听到了一阵闷哼声从定风珠里传出。
“某位老友在珠子里留下的些小手段,贫僧已经替你解决了。”
当大明王这句话传入林觉意的耳中,年轻道人内心一紧。
老友?不出意外,说的正是灵吉菩萨了吧。
对方有如此通天的手段,看来果真是灵山的大明王。
可堂堂一位大明王为何手段中却暗含杀气,而且看对方的处境似乎也不算太好。
林觉意带着这些疑问,重新收下定风珠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道:
“长老帮小道扫平了一大祸患,眼下虽明白了些事,但长老就不想着再补充些什么?”
“何况还有长老想让小道帮的小忙,现在也没个说法啊。”
此时此刻,林觉意正前方,包裹着那位大明王浑身上下的氤氲渐渐消散。
他依稀可以分辨出对方三头六臂的金身,只不过那张面容却依旧模糊,难以看清。
灵山的落魄大明王听了年轻道士的话,只是淡淡一笑道:
“小友且宽心,此地幻境只不过是贫僧当年趁机注入了几分力量,改变不得什么。”
“千年之后,再度相见,届时才是贫僧有所求的时候,还请小友切记,贫僧身死道消事小,王子却是延误不起。”
千年之后再度相见?是让自己离开幻境后在斯哈哩国重新寻觅大明王的遗址?可对方口中的王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林觉意抬起头还想再问问什么,却猛然发现那位三头六臂模样的大明王已经不见身影。
恍惚之间,辉煌的落日之国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且没有丝毫生机的茫茫大漠。
方才消失不见的黄风大圣已然重新回到他身边,虎先锋则昏睡倒在了一旁,小骊龙不知何时也化作龙纹附在了他的道袍背后。
而林觉意眼前,如今站了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熟悉,是因为他们过去打了三次交道。
陌生,则是因为眼前的菩萨而今多了脑袋出来。
“孽徒!你偷二郎心法,又夺大圣根器,甚至还割了为师的脑袋,致使黄风岭生灵涂炭,而今还不乖乖认罪伏法?”
斯哈哩国遗址悬崖上,吹拉弹唱疯疯癫癫的无头僧人拿回了自己的脑袋,自然也就变回了高高在上的小须弥山之主。
黄风大圣这时也从原形变回了正常模样,他放下手中钢叉,与跟前的师父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随后不卑不亢道:
“错入歧途,启黄风大阵,致使生灵涂炭,这点无需师父多言,徒儿知罪,甘愿伏法。”
“可我这心法,乃显圣真君所赐,大圣根器,亦是真君所分,师父你为何血口喷人?”
言语间,黄风大圣并没有忘记他想质问师父的事。
在斯哈哩国的执念幻境里,重新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眼下的黄风大圣似乎找回了昔年的风发意气,于是质问道:
“还有徒儿斗胆问师父一句,当年斯哈哩国国民一夜之间化作鼠妖,究竟与师父你有没有关系?那虫妖蝜蝂是师父你的坐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