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
随着江湖的各方名门正派到来,出于抱团取暖的本能,五方魔教逐渐联合至一处,与正道势力展开对峙,氛围由此变得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
不远处,斯特夫、老女巫、背剑男子,皆是佁然不动,坐看好戏上演。
他们期待那些本土的异人能带来一场精彩的厮杀,光是想到血流成河的场面,就是嘴角带笑了。
山地空阔而森冷,烧得滚烫赤红的篝火堆,释放炽亮的火光,映照着二百多道身影。
如棋盘的楚河汉界对垒,以张静清为首的正派势力,身旁左右站着火德宗宗主、燕武堂堂主、上清掌教、武当掌教、唐门门长、陆家乔岳等多位曾参与沿海一战的主要成员。
源于此前签订的盟约,他们不能坐视三一门就这么被魔道分子给灭了,至少得保下存续的火种。
至于其他的门派,譬如流云剑、藤山、青竹苑,纯粹是与三一门的交情不错,赶来帮忙。
除此之外的势力,各怀鬼胎,多数意在三一门的机缘,试图趁乱牟得好处,却不敢做得太明显。
然而,此刻局势不容乐观,这些云集而来的正道个个脸色凝重,与他们对峙的是上百位邪修疯子,拥有完全不逊色于他们的武力。
换作是以往的和平年代,大不了干一场就是了,反正双方本就是你死我活;
可如今乱世,风云动荡,一旦爆发死战,门派的首脑、高层殒命,他们所在的门派将迎来剧变,衰落是注定的,甚至因此一蹶不振,代价过于沉重。
五方魔教这边则是彻底豁出去了,带来的都是精锐,抱着‘不得仙缘誓不还’的心态,豪赌一次,纵使平日里的宿敌、仇家都在,他们也无惧放手一搏。
十四位饱经风霜、神容枯槁的年迈邪修,修为不详,却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势,比起正道阵营张静清所带领的十位强者,还要隐隐强出一线。
“怎么,诸位也想分一杯羹?”
血莲教主斜视在场的异人,带着轻蔑之色,嗤笑道:“可在我等虎口夺食,你们也配?”
“识趣的,赶紧滚;留下的,必杀。”
一位魔道巨擘态度狠厉,就连龙虎山的天师都不曾放在眼里,于他而言,双方斗过数回,实力相近,他可丝毫不怵。
这是鬼百毒的上一代毒主,年逾百载,修得门内的古法出神入化,实力可怕。
威胁的话语如惊雷炸响,震得众人耳膜发痛,面露忌色。
对方无疑是屹立在某一领域的大宗师强者,沉淀的岁月不知道有多久,早在几十年前,江湖上就没有他的消息了,没想到竟还活着,实力比起当年还要强出一大截。
悬空崖的崖主,也顺势向老天师施压,轻笑调侃:
“省省罢,张道友,权当我奉承你一句,伱虽比我等任何一人都要强,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你心底清楚,我们与你不过是十来招的差距,要是你的老朋友还在,我们估计得掂量掂量。”
“不过嘛三一门的新门长死了,曾经的正道双绝,也就剩你了,你执意插手的话,我不介意领教领教天师府的雷法。”
在悬空崖主看来,双方的顶尖战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对面仅有天师、唐门门长、上清、武当两位掌教,值得有些看头,余者庸碌,真动起手来,他们反而是优势的一方。
“我只说一句,今日谁要动三一门,就先过我这关。”
张静清话语淡漠,眼神凌厉,周身的金光浑厚得骇人,他深知这些邪修的残忍,一旦妥协任由他们上山,整个三一门将不复存在。
万魂山的领袖注意到张静清身旁的灰衫老者,稍感头疼,试探地问:
“唐门,也要趟这趟浑水么?”
“不巧啊,既是盟友,又有雇主下单,我就过来走走了。”
唐炳文像盯着猎物一样,从容不迫地开口警告:
“要遇到某些不长眼睛的莽夫,应该能留下他们的脑袋。”
“噢?是么.”
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赫然是万魂山的老东西在挑衅,他佝偻着驼背,周身缭绕缕缕阴魂,有恃无恐地道:
“区区卖身于金钱而杀人的屠夫,也敢在此妄语。”
“久闻你唐门丹噬的大名,别人惧它,我可不惧。”
“.”
对于他言语的羞辱,唐炳文并未在意,有那弥漫的阴魂阻拦,他想通过丹噬一击毙命,难度极高,还需静观其变,找寻机会。
耐心,是刺客保证任务完成与赖以生存的最强武器。
十四位邪道大宗师的炁息,逐渐渗透周围的空气,给在场的异人,带来近乎惊悚的窒息感。
饶是一些门派的首脑,都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更何况其他实力稍弱的精锐。
“你们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血莲教主微微叹气,好似怜悯,又好似讥讽,接着所说的话语,进一步折辱众人底线。
“你们护得住山上的老弱病残一时,难不成还能护住一世?”
“我就敞开了说,在场的诸位,有多少是在窥伺三一门的仙缘?”
“只不过你们讲究繁文缛节、仁义道德,生怕吃相难看,惹得世人唾骂。”
“而我等可不在意这些虚名,堂堂正正,杀人放火,夺这仙缘去,一探造化。”
说到这里,血莲教主忽地抬高声调,面容阴沉,厉声道:
“丑话说在前头,今日出手者,尔等门派永无宁日!”
“无论是你们的弟子,亦或任何与你们有关的人,只要被我们盯上了,一个都别想活着,直至把你们杀到断代!”
众人静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与这些颠沛流离的邪修不同。
在场的势力基本是有着自己经营了数百年之久的宗址与附带的产业,长期固定在一方城镇,真陷入这些魔教的纠缠,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你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别走了。”
张静清杀心渐起,这种威胁一旦妥协,祸患无穷,完全就是在助长邪魔的凶焰。
“滋滋滋!”
轰鸣的雷光自他手中盛放,正欲出手,击杀血莲教主,却被一道违和的声音打断。
“这一代的天师,口气如此之大么?”
缄默良久的塑真府,站了出来,几位枯瘦的老者,眸中泛着不似人类的异样炁芒,狞笑道:
“该考虑怎么活着离开的.是你们啊。”
“他他是?!”
众人惊惑,激战的边缘近在眼前,双方随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而部分门派的领袖,认出这是五方魔教最邪性的塑真府,顿时头皮发麻。
与血莲教、鬼百毒、万魂山、悬空崖这四者不同,塑真府内的邪修皆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自古以来,江湖各派得知的情报,就是这一势力的成员,要么是被山野精怪夺舍的空壳,要么是得炁后,修炼飞速,衍化人身的精灵,论底蕴与实力,无疑在五方魔教中稳坐第一。
张静清眉头紧蹙,那三头披着人皮可能活了数百年的邪修,顿让他感到棘手,如临大敌。
鬼百毒的老毒主,见到众人面面相觑,不禁失笑:
“前辈,何须与这些怯战的伪君子大动干戈?”
“你且放他们一条生路,这些人断脊之犬,便会仓皇而逃。”
他所言不假,确实有接近一半的势力,萌生退意。
就算有着张天师在最前面顶着压力,后方的异人依旧是胆颤心惊,别说是惨败了,就算是惨胜,他们也自恃性命宝贵,不愿白白搭在这里,沦为炮灰。
“是么?”
塑真府的几位老怪物,非到不得已的情况,亦不愿出手,因为这样会毁坏它们夺舍不易的肉身。
一唱一和之间,有了台阶,便向眼前的乌合之众放言,阴冷刺骨的声音响彻幽幽山林。
“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三息不走,尽数留下陪葬!”
话音落下,阵阵阴风怒号,如龙卷肆虐,吹得众人肝胆俱裂。
“荡妖伏魔,匡扶正道,我辈之责,玄门重地,岂容你这妖孽猖狂!”
张静清怒喝,金光炽盛,将漫天阴风震散,大手上的雷霆密密麻麻,绝不退让。
两位掌教与唐门长,协助他共同迎敌,还有其他与三一门交好的门派领袖,也都在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
“诸位,我看不如这样。”
眼看局面就要失控,悬空崖主再提建议,他望着张静清笑吟吟地道:
“三一门的老弱病残,且容你们带走,山中的仙缘,尽归我等,如何?”
未待张天师等人有一刻权衡的时间,一声冷笑,从山阶传来,即刻响彻夜空。
“就是你这畜生,在欺我三一门无人么!”
“不妨问问老夫答不答应。”
“轰隆!!!”
话音未落,澄真抬手,风雷二炁激荡,指尖缭绕茫茫雷光,划破虚空,一瞬袭向五方邪教的阵营。
这猝然的一击,轰得数十位邪修,血肉模糊,灰头土脸,尽显狼狈。
“谁?!”
十四位邪修大宗师,并未受伤,只是神色不悦,警惕地看向远处。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五名周身环绕着蓝白二炁的逆生门人,还有两名疑似帮手的洋人。
下一刻。
在场的正派,同样注意到这一幕,无不瞠目结舌,眼睛都瞪直了。
“旷雅先生?”
“维玄子!”
“还有陆家的小少爷!!”
“他们不是都失踪了么?!”
人群中,见到铁哥们无恙的张之维,顿时心底松了一口气,田晋中的表情也甚是错愕,没料到传闻殒命的三一前辈、道友,都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毫发无伤!
各派领袖见状,如释重负,情况没有比他们预想中的还要糟糕。
待在远处观望的深海小队,斯特夫脸色阴沉,恨不得冲过去把那道熟悉的身影撕成碎屑。
老女巫、背剑男子纷纷感到意外,没想到组织的两名成员竟蛰伏在三一门内。
“要过去么?”
“没这个必要,维尔这混账,刚才往我们这里扫了一眼,他知道我们在这里。”
斯特夫沉吟决策:“先让这些本土的异人,斗个两败俱伤,完成和虫妇之间的交易;”
“至于维尔.不重要,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好”
老女巫掀起一张纸牌,无形的魔法波动散开,将自己与同伴所有痕迹,瞬间抹去,就连身体都变得透明隐匿,暂避前方战场的波及。
“哼!正愁没机会找你们这些三一门的话事人。”
“既然来了,速速交出仙缘,否则,休怪我等屠你满门。”
血莲教主态度强势,上来就狮子大开口,索要通天之秘。
“可笑!你这老不死的东西也配?”似冲寒声回应,杀意浓烈。
“轰——!”
某位血莲教的长老怒不可遏,含恨出手,欲生擒人质,残影一闪,还没接近似冲,就被维尔的急袭打断。
“砰!”
一记鞭腿狠狠地抽中该名长老的胸膛,粉碎肋骨数根,令其负伤而退,嘴角溢血,眼神怨毒。
鬼百毒主眉头微皱,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他执意要夺得通天造化,不顾其余正道的牵制,直接与似冲交涉。
“交出仙缘,我等自会离去,也给你三一门留点后生。”
血莲教主,万魂山首领,悬空崖主,塑真府的三位老怪物,接连威胁,逼迫三一门交出镇派之秘。
似冲神情冷淡,质问道:
“不过江湖谣传,你们就笃定我门藏有仙缘,何其荒唐,殊不知成了某些人的提线木偶,行如此歹毒之事,尔等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
“少说那些没用的,弱肉强食,你三一门守不住这仙缘,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不必再做挣扎。”
塑真府的一位邪修,耐心快要耗尽了,显得极为不耐烦。
“这漫天的异象,难不成有假?”
“总不能说是你那死去的师兄、师弟,要在此飞升了吧?”
一旁的万魂山主,野心勃勃,附和道:
“就算没有仙缘,我等也不可能空手而归,你三一门的镇派功法,我们要定了!”
“放肆!我绝不容许你们侵占三一门的根基,想死的,一个个来,老夫奉陪到底。”
张静清呵斥,这些邪修若是炼得逆生三重这种绝技,正邪平衡将彻底打破,世间再无宁日。
似冲对天师之举,心怀感激,悠悠长叹,劝诫道:
“无妨,天师,既然他们想要.就由得他们去罢。”
旋即,他环视全场,双臂一扬,轻声询问:“还有哪位朋友想要的么?”
“我三一门大方,既然诸位远道而来,让你们空手而归,实则失礼,如有所求,想窥探仙缘,或是修炼完整的逆生,我皆应允。”
此话一出,某些抱着牟取好处的门派,无不在动摇的边缘,却碍于众目睽睽,又有天师震慑,不敢出声答应。
就连王吕两家的人,也在蠢蠢欲动,却又生怕有计谋坑害,不敢下决断。
眼见诸多正派唯唯诺诺,鬼百毒主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喝道:
“似冲,你无须浪费时间给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废物,说不定他们回头就向我等重金求购你们的逆生功法。”
“好了,也该到此为止。”
“交出仙缘,交出逆生,我说到做到,绝不伤你门人分毫。”
“是么?”
似冲的眸光扫过脸色各异的众人,他阅历还算深厚,至少看得出一些人的想法,却没多说些什么,毕竟君子论迹不论心,若真要论心,天下无完人。
“旷雅道友,万万不可啊!!”
“三一门的小家伙们,别怕,有我们在这里,这些邪魔外道,动不了你们!!”
“哼!少他妈放狗屁了,再嚷嚷老夫就把你们的狗头,统统拧下来。”
“滚一边去,心口不一的废物,好好看着,仙缘如何尽归我等。”
就在正邪双方争执不休的时候,似冲缓缓望向浩渺的天穹,道出的苍老声音并不响亮,却骤然让在场的异人,毛骨悚然。
“门长,您看见了么?”
“就是这些狼子野心之辈,欲谋我门基业,恳请您出手,肃清所有。”
“什么!?”
十四位邪道大宗师,心生某种强烈的恐慌,难不成那位江湖绝顶,并没有陨落在南疆?!
光是想到这里,他们就一阵头皮发麻。
“少在那里装神弄鬼,莫说是求神拜佛,就算你们三一门的门长,死而复生,也改变不了当下的死局。”
“好好好!!!似冲,竟敢戏耍我等,我必以酷刑虐杀你。”
对于这些邪修的暴怒失态,澄真等弟子置若罔闻,他们相信,师叔就在附近,于是扬声请求。
“门长师叔!”
“请斩妖除魔,捍我玄门荣光!!!”
回应似冲与众弟子的是,漫天的雷霆咆哮,漆黑的天幕骤放炽银白光。
“轰隆隆!!!”
浩浩荡荡的银灰真炁,聚拢至穹顶,化作一只遮天蔽月的巨手,覆压山林,近有百丈之长,恐怖到极点,飓风嘶吼,乌云震荡,宛若灭世之景。
神迹。
旷古绝今的神迹。
这一瞬,五方魔教的百位邪修,手脚发颤,几欲跪下,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
“该死!!!”
“是他!!!”
有人惊恐大吼,没有一刻的犹豫,就要逃亡,却脸色煞白,发现周围的空间都凝固成千锤百炼的玄铁一样,无所遁形。
“糟了!!我们也在攻击范围之内!!”
正道的诸多势力,同样发现这致命的问题,焦急万分。
真让那巨手落下,他们绝无苟活的可能。
然而,无论他们挣扎,都无济于事,磅礴的真炁所带来的风压,充斥着每一寸角落,令他们难以挪动身形,仿佛四面八方都是铜墙铁壁。
“轰隆隆!!!”
千钧一刹,遮天巨手镇落山前,炽银的炁芒海洋淹没数百名异人,整座广袤的大地都在颤动。
五方魔教的百位邪修,连带着不远处藏匿的三位深海成员,肉身瞬间炸开,化作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