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基这没有前去支援富春山,反而在钱塘江一带布置烽火台的做法,自然是很快就被会稽郡这一侧所察觉。
当斥候匆匆地将这一消息,禀报到会稽郡余暨县之中的县衙。
早在五天前,余暨县就已经在会稽郡郡守郭异的命令下封锁了起来,除了斥候之外,几乎就是处于准进不准出的状态。
尽管如此的作为,对生活在余暨县的百姓是一个巨大的影响,但郭异显然不会在意自己眼中底层贱民的想法。
且与郭异依仗为后台的十常侍郭胜不同,郭异的体型壮硕高大,脸上有着浓密杂乱的胡子,坐于主位之上远远看上就仿佛是一头棕熊似的。
那对于普通人而言拿着颇有些不方便且沉重的竹简,在郭异手中就像是小玩具一般。
只是郭异在打开斥候传回的竹简看了起来后,眉头明显地皱了起来,神色也是随着时间流逝出现了暴躁不耐之色。
旋即,郭异将竹简一合,递给坐在下首处的一个面相颇窄,眼细鼻尖,留有八字胡子,微微昂着头颅眉眼间自有倨傲之气的士子,道。
“先生,麻烦你帮我念一下其上写着什么内容。”
而那个士子脸色平静地转身接过竹简,赫然正是此前一直呆在吴郡的许攸。
许攸拿着手中的竹简,眼眸之中不自觉地流转出几分对于郭异的不屑与轻蔑。
‘阉狗党羽,不学无术之徒,连字都识不全,仅仅是依仗着与十常侍郭异的远亲关系便当上郡守一职,可悲可叹……’
旋即,许攸打开手中的竹简扫了一眼,神色微震,然后开口道。
“李子坤果真非是易与之辈,本人尙未到钱唐县,恐怕就已经察觉到府君大人的敌视,如今已在钱塘江沿岸布下大量烽火台,防备府君大人突袭钱唐县一带。”
“啪!”
郭异闻言,脸上写满着不爽地开口道。
“吾就不该信那些山越蛮子的作用,早早就率领大军攻入吴郡夺了吴郡南部三县,何至于现在还让那个李子坤率领大军抵达了钱唐县,还布下烽火台对会稽郡进行防备的结果?”
说罢,郭异抓起桌案上的酒盏,然后就大口大口地往着嘴巴灌去,仿佛是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然而,酒入口中却像是在火上浇油一般。
郭异猛然将尙未喝完的酒盏往着地面一砸,豁然站了起来将桌案地一脚踢翻在地。
桌案上摆放的美酒佳肴散落一地,吓得五六个在屋内伺候着的侍女们纷纷脸色苍白地跪倒在地,生怕自己就成了郭异发泄怒火的目标。
旋即,郭异大踏步地走到许攸的面前,凝视着许攸,沉声地开口道。
“先生,你此前不是保证必可让吾有足够的借口占领那吴郡南部三县,且让吴郡无话可说的吗?”
“现在呢?我都按你所说的去做,非但那关羽没有主动让出富春山,甚至昨晚好不容易说服那些山越蛮子强攻富春山,关羽也好像是提前有所准备那样,甚至吴郡还安排了大批援军,以至于功亏一篑。”
“而现在吴郡非但在钱唐县布置重兵,甚至还在钱塘江一带布置烽火台,我又该如何才能渡江进入其中?”
面对着郭异近距离的大声质问,许攸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似乎被问得多了一层水雾,这让许攸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没头脑的莽夫!
完全不明白看似郭异依仗着在朝中的十常侍后台就算攻入吴郡,也不用担心会遭到来自朝廷的惩罚。
可主动破坏规则,也就同样代表着不受规则的保护。
就算郭异直接从余暨县集中兵力偷袭吴郡成功,强行占领了吴郡南部三县,可同时也给了吴郡一个完美的反击借口。
届时,吴郡完全可以将郭异定性为叛逆乱臣,光明正大地起兵讨贼。
即便吴郡将郭异当场斩杀于吴郡境内,甚至顺势一路反攻会稽郡,将会稽郡也实质性地控制在手中,朝廷也不可能以此为借口惩戒刘备。
且就算事后朝廷重新指派一个会稽郡郡守,大概率也将成为李子坤手中的傀儡。
许攸与郭异合作的基本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吴郡的发展,又怎么可能允许郭异这种没头没脑地冲上去送人头,将会稽郡也白给出去。
或许,当下无数士子都还以为刘备与李基是什么忠臣孝子,但在心中本就怀抱着对大汉不臣之心的许攸,反而在吴郡呆了一段时间后品出了别样的味道。
吴郡,所图甚大!
不管是大肆开发吴郡水利,还是不断地吸纳中原流民,亦或是成立仁德书院,都是在不断地增强吴郡的底蕴。
等许攸回过神来之时,猛然发现原本不过是偏远之地吴郡,居然已经渐渐呈现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雏形。
只待时局一乱,以着吴郡如今的发展速度,届时或只需顷刻之间就可吞下整个扬州。
此事无疑是引起了如今已正式拜在袁氏门下的许攸的警惕,且将此事禀报给了袁绍。
袁绍的回信与命令,其意则也是相当之简单,大汉不允许有如此利害的人物存在,暗中指使许攸破坏吴郡的发展。
也正是因此,许攸自然不可能让郭异做那种送人头的蠢事,免得破坏吴郡发展不成,反倒是给了一个李基可以完全控制会稽郡的借口。
一念至此,许攸终是将心中的不满忍耐了下来,转而开口道。
“府君大人勿急,李子坤纵使察觉到背后有着会稽郡的影子,那又何妨?且或许乃是一件好事。”
“好事?”
郭异抓了抓自己脸上的胡子,沉声道。“本府君可看不出哪里有好事?”
“自是好事无疑。”
许攸神色平静地应了一句,甚至不急不缓地拿起酒盏喝上一口。
这种沉稳自信的态度,反倒是镇住了郭异,且觉得许攸这人长得丑陋,但果真不愧是南阳名士,自有几分气度在身。
“即便昨夜山越偷袭营寨不成,且李子坤率领大军南下抵达钱唐县,但吴郡的兵力是有限的。”
“如今李子坤忌惮于府君大人的窥视,匆忙在钱塘江沿岸布置烽火台以及重兵防守,这无疑也注定了李子坤抽调不出多少兵力支援富春山。”
“如此,只需府君大人派人继续联络山越告知富春山中的汉军虚实,再援以钱粮,不怕山越不动心继续进攻富春山。”
说到这里之时,许攸的手指捻了捻自己的八字胡,自得地开口道。
“故以,这本就是一阳谋。李子坤原本若是察觉不了府君的暗中窥视,那府君自可寻觅良机渡过钱塘江占领吴郡南部……”
“而即便现在李子坤意识到了什么,不得不在钱唐县布下重兵,那也必然会在无形中被府君大人死死地牵制绝大部分兵力不敢动弹,这反倒是有利于山越继续强攻富春山。”
“以着如今山越的数量,富春山的汉军能抵挡得了一时,能抵挡一世乎?”
郭异越听越惊喜,原本心中笼罩的阴霾随之俱散去,看向许攸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满意,然后学着士子的做派,朝着许攸行礼起来。
只是郭异那体格学起来,整个人无疑是显得像是熊大拜年,憨态可掬的模样。
“子远先生不愧是南阳名士,此当真是无懈可击的阳谋也,由始至终,环环相扣,将吴郡的反应尽数都做了安排,妙啊,太妙了!”
“府君大人过誉了。”许攸随口地谦虚应了一句。
“放心,子远先生只管用心辅助于本府君,本府君定然是不会亏待子远先生的。”
郭异道了一句,然后抬手唤来站在门外的一个管家,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随后,离开的管家再度出现之时,手中已是多了个箱子。
紧接着,那管家将箱子摆在了许攸的面前。
“先生,一点点心意,请笑纳。”
郭异则是咧着嘴地开口道了一句,示意许攸可以打开看看。
许攸故作矜持地又喝了一口酒,方才不急不缓地打开面前的小箱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堆满的金灿灿之物。
尽管许攸有意保持沉稳淡然,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起来,眼中闪过满意与兴奋之色。
许攸一生,最爱名与财!
而这也不是郭异第一次送上这种小礼物了,否则心中如此轻蔑郭异的许攸也不会对郭异有着如此高的忍耐度。
主要便是郭异在会稽郡搜刮的油水极多,且出手也是相当的大方,动辄就是这种让许攸目眩神迷的小盒子。
“这既是府君大人的好意,那攸便在此谢过府君大人了。”许攸道。
“一点小心意罢了。”
郭异也是大笑着开口道。“只要子远先生助本府君拿下吴郡南部三县,本府君定然是不会亏待子远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