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于刘备而言,刚刚的随手而为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遵循着心中“勿以善小而不为”的志向,且刘备经过之时亦怜悯于那三岁孩童吃力扶棺的模样,心中多有不忍。
至于如此是否会有失身份……
对于刘备而言,践行仁德之事从来就无须考虑身份之事。
只是,沿途所见的种种流民惨状,却是让刘备的内心越发紧迫之余,也莫名地真切感受到了一种压在肩膀上的紧迫感。
万千生民之命,在乎一念之间。
或许多借来一些粮食,便可多使几个三口之家团聚。
尽管吴郡也同样在通过糜家的渠道不断往徐州输送粮食,以尽可能地让流民有足够的力量赶到吴郡。
只是在只能通过陆路运粮的情况下,运粮的消耗之大让刘备看了都直皱眉,且还需安排大量士卒保护,以免被土匪山贼又或者是饿极的流民给劫了。
这更是让运粮之事,难上加难!
这一刻,刘备进一步理解了李基对于构建吴郡海军的想法。
若是造船工场已成,造出了足够海船的情况下,那么完全可以自海上运粮前往徐州。
如此一来,不但速度提高十倍不止,沿途消耗大幅减少,就连安全性都不知道提高了多少。
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海船之事,短期内指望不上,吴郡运粮至徐州的消耗也是大得惊人。
刘备只能寄希望于向徐州各郡的郡守或国相借粮,继而可以快速地一解燃眉之急。
而在李基为刘备制定的徐州借粮计划之中,第一步便是找琅琊王刘容。
霎时间,刘备不禁想起离开吴县之前,李基的提醒:
【主公,此去徐州关键在乎琅琊王!只要琅琊王愿意以相助宗亲与关怀百姓的名义愿意借粮,那么琅琊相阴德看在琅琊王的面子上,也必然会借粮救济百姓……
而后,主公自北向南,再沿着东海郡、下邳郡、彭城国、广陵郡的顺序拜访各个郡守与国相,有主公亲自出面且渐成大势,则事必可成。】
很快,琅琊王刘容的封地便已到刘备的眼前。
旋即,回想起李基的提醒,刘备也不洗漱,继续保持着那风尘仆仆且身上多有泥泞的模样,然后让夏侯博备齐礼物,则是直接前往琅琊王的王府递上拜帖。
刘备于王府外等待了片刻后,琅琊王王府却是大开中门,一个看上去有些病弱且身着王袍的少年走了出来,远远地冲着刘备行礼道。
“原来是皇叔到访,还请恕罪未曾远迎。”
刘备见状,连忙便迎了上去回礼道。“琅琊王客气了,备乃是外臣,如何称得上皇叔一说?”
刘容轻咳几声,看着刘备那温和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了几分亲近感地开口道。
“依据辈份,既是皇叔,那本王自当以晚辈执礼。”
旋即,刘容方才注意到刘备那风尘仆仆且略有些狼狈模样,忍不住问道。
“皇叔为何身上多有泥泞?莫非是途中遇到山贼土匪?”
刘备连忙答道。“非也,乃是急于拜见琅琊王,心中焦虑而非敢有顷刻停歇。”
“哦?可是有甚大事,竟让远在吴郡的皇叔亲至琅琊。”刘容略有些紧张地问道。
刘备的语气带着几分愧疚地开口道。
“实乃流民之事,备心中不忍于流民受饥挨饿,但吴郡纵是掏空钱粮亦有所不怠,是以备此番拜访琅琊王,却是为借粮而来。”
刘容闻言,表情却是放缓了一分,道。
“本王的王府倒也还存着不少粮食,除了留下部分以作仆人用度之外,余下便是皆赠予皇叔都仅是小事,但恐怕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顿了顿,刘容主动地开口道。
“还请皇叔入府内暂歇,容本王召琅琊国相阴德前来一叙,看看能否出面居中说情,让阴国相从琅琊粮仓中借出一部分粮食交予皇叔。”
刘备闻言,脸上不由得大喜过望,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比自己想象得还要顺利,更是对于李基的神机妙算佩服不已。
琅琊王刘容果真是一代贤王,尚且不等刘备主动开口请求,便已经竭力想要为刘备解决借粮之事以尽快救民。
须知,大汉有十三州一百零五郡,其中一些郡易名为国,那便是因为此郡有汉室宗亲被封王。
只是,并非是每一位王的领土都是占据了整整的一郡之地,且每位王多传一代领地也会随之被削上许多。
因此,即便是在琅琊国之内,琅琊王真正的领地也不多。
而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若是在琅琊国内再设置郡守去治理非琅琊王的领地,那无疑是对琅琊王的不敬。
故以,但凡是有王所在之郡国,不设郡守,而改为设国相,以敬王。
而在琅琊王刘容愿意亲自替刘备开口向琅琊国相说情的情况下,纵使刘容没有直接命令国相的权力,但国相自然也需要给刘容一个面子。
只要琅琊国在徐州开了这么一个口子和先例,那么接下来刘备再前往拜访其余郡也就轻松得多了。
而事情的发展比刘备想象得来得还要轻松不少,一切就似乎早就李基预料之中一般水到渠成。
在刘备声明所借之粮并不会运往吴郡,而是就近用来赈灾救民后,在刘容的大力支持之下,琅琊国相阴德承诺将会调动五万担粮草用以赈灾。
只是,琅琊国相阴德却是言明琅琊国无力收纳流民,只能大量疏导流民继续往着吴郡的方向而去。
对此,刘备自然不会有丝毫异议。
随着此事迅速地商定完毕,刘备仅在琅琊王府停留了一夜,翌日清晨便匆匆拜别了刘容与阴德,一行匆匆地往南前往东海郡。
而刘容将刘备亲送到了城外,目送着刘备等人离去的背影,却是忍不住感慨地道了一句。
“皇叔可谓之仁德大贤也。”
此前一直绷着脸的阴德,语气也是多了几分敬佩地评价道。
“君子也。”
顿了顿,阴德摇了摇头道。
“只是若是琅琊赈灾继续大力疏导流民往南,吴郡又如何能安置得了如此多灾民?此事或是祸非功也。”
“皇叔并非是顾此失彼之人,应是早有对策,我等略尽绵薄之力即可。”
刘容摇了摇头,道了一句后,说道。
“阴国相,本王的府中还能抽调出一万担粮食,也尽数交予阴国相用以赈灾,还请善用之。”
知晓刘容性子的阴德也不推辞,而是拱了拱手,便急步地下去安排诸事准备开始赈灾。
唯有刘容依然在原地逗留了许久,看着城外偶尔也可见一二的流民,眼中流露着几分悲切地喃喃道了一句。
“我刘氏如今又是否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万民,对得起大汉乎?”
……
而与此同时。
在洛阳皇宫之内,十常侍与诸多重臣也在朝堂中正激烈地撕逼着。
没有那些文绉绉的发言,一切来得可谓是直白粗鄙。
毕竟,身为大将军的何进本只是一屠户,十常侍的出身亦多是普通平民。
在朝廷之内两大势力头子都是些粗鄙之人的情况下,双方的风格自然不会雅量得到哪里去。
“张让,你这没卵蛋的东西,老子就是觉得由扬州安置那些流民有什么问题?”
“何进,你这粗鄙之人,干你娘的!”
“你有那个本事吗?再者老子乃是皇亲国戚,你想干我娘,是不是打算对陛下不敬?”
“你这屠户,粗鄙之人,休得妄议陛下!”
“你这没卵蛋之人,就算想粗鄙都粗鄙不起来。”
“……”
而随着双方的骂战渐渐从安置流民上又日常发展到了人身攻击,在场的诸多重臣早已然是见怪不怪,甚至就连憋笑都已经憋得毫无破绽。
反倒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刘宏,略有些慵懒地靠着,一手撑着下巴,就似是在看着一场好戏一般,饶有兴致地听着何进与张让的对骂。
至于何进与十常侍之间对话的些许对于皇权的冒犯,天子刘宏并不在意,又或者说这是天子刘宏有意而为之。
无论是何进还是十常侍,名声越差,能力越是无能,天子刘宏就越是满意。
自光武帝复兴汉室以来,为了制衡世家士族把持朝政,每一代天子都不得不依仗宦官外戚的力量进行制衡,但同时又导致着时常有外戚专权。
因此,这一代的外戚宦官可是天子刘宏挑选了许久才找出来的……蠢猪。
这种连韬光隐晦,甚至在朝堂之上都能公然对骂的宦官外戚,才是天子刘宏用着最为放心的宦官外戚。
所以,对骂吧……
天子刘宏耐心地欣赏着这一场好戏,直至略有些乏了,看着朝堂之中支持令扬州安置流民的重臣颇多,且也无须朝廷额外多出一分钱粮,也算是对此次中原大旱、大疫的一种解决方式。
“那便让扬州那边负责安置流民吧,由扬州刺史督察此事……”
天子刘宏淡淡地道了一句,为此事做出最后的定论,然后迎着一应“圣明”之声散朝,直奔着置于后宫的酒池肉林而去,脚步都加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