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韩府,现在又被称作相府。
在经历了平台拜相的荣耀后,韩爌很快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作为崇祯朝第二任首辅,他不像前任黄立极那样几乎是泥塑人偶,而是有着实权、被皇帝和群臣寄与厚望的首辅。
尤其是财经委的设置,让他能直接干涉户部、工部等有财权的衙门。他现在的权力,堪称张居正以来首辅中第一。
这么巨大的权力,带来的是巨大的责任。尤其是皇帝推行的责任分工,让他根本就没有推诿塞责的余地。
如果他在财政上的事情没做好,不但皇帝会失望,群臣也会认为他扶不上墙,无法在皇帝面前为官员争取更大的权力。
所以韩爌在解决财政困难这件事上,可以说只能胜不能败。
如果他失败了,将来必然会身败名裂!
也正因为如此,韩爌虽然猜到了皇帝有意整顿山西商场,却除了提醒自己的姻亲之外,并没有阻拦的打算——
他也需要把查抄山西商场做备选,在无法用税收手段解决财政困难时,用暴力手段查抄这些人的钱财。
身为山西人的他,远比皇帝更清楚晋商的致富手段。只要想找罪行,那些有名的大商人,九成以上都要被抄家问斩。
当然,他个人是不希望走到这一步的。毕竟这对他在家乡的名声,同样是一种损害——
就算他能拍拍屁股去封地,韩家也有人会留在山西。
所以他还盯上了同样豪富的徽商,打算把查抄他们作为备选。
之前审判逆案时看到的“私占黄山木植案”,就被他当成了突破口,以后可以借题发挥。
他指使新任佥都御史程注把同为山西人的东林党人张慎言起复,让他以御史身份去徽州当地调查,查清徽商底细。
原陕西道御史蒋允仪同样起复,被他以调查陕西灾情为由,去陕西调查陕商。
可以说,他是配合皇帝的做法,并且把更多的选择列出来。
但他更期望的,是用税收手段,解决财政困难。
也因为此,在当上首辅之后没几天,韩爌就在承天门南的小会堂,召开财经委成立后第一次会议。
大学士徐光启、户部尚书毕自严、工部尚书商周祚、司农寺卿翟凤翀、太府寺卿董应举、太仆寺卿陈奇瑜、少府寺卿张文郁、光禄寺卿范景文、吏部侍郎李若星……
还有户部下属的盐政总署、司农寺下属的农政总署、太府寺下属的税务总署、户部银行等衙门的主官,一同参加会议。
看着这么多有能力的官员,各司其职地坐在一起开会,韩爌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当今皇帝真是手段惊人,只用两年时间,就把朝廷整顿得井井有条,不再是以前的混乱局面。
而且这些人除了阉党余孽张文郁外,大多是东林党或倾向东林党的官员,完全能称得上众正盈朝,让他心潮澎湃。
这让他用税收手段解决财政困难的信心更足了,正色道:
“奉陛下旨意,韩某忝为财经委主任,主持召开第一次会议。”
“翰林院编修、起居编修李梦辰,奉旨做会议记录。”
“今日诸位说了什么,陛下都会看到。”
“望诸位言之有物,不要口出大言!”
向众人介绍了一下去年的进士李梦辰,韩爌警告他们都老实点,不要在这种会议上糊弄自己。
群臣听闻此言,心中俱是一凛。
当今皇帝登极后改革的第一个机构,就是位列文官侍从第一的起居注。
最初文官还对此欢欣鼓舞,认为完善的起居注,能够对皇帝有更多约束。
谁想执行下来,起居注变成了主要记录群臣言行的机构。皇帝在召集群臣开会时,都会让起居注做记录。
这让群臣在觐见皇帝时,不得不谨慎点。以免被皇帝揪着以前的言行不放,在群臣面前丢脸。
刘鸿训就因为在皇帝面前颇不谨慎,还私下里说什么“主上毕竟是冲主”。以至于被皇帝从鸿胪寺少卿这个储相位置上除名,直接削籍为民。
群臣想到这点,就暗自引以为戒。毕竟无论是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刘鸿训。
宽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前,众人各自落座,韩爌向户部尚书毕自严道:
“昨日高公公问我,户部的夏税收的情况如何了,什么时候能把分属内库的款项拨过去。”
“毕尚书能否给个答案,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若是该给内库的不给,高公公这个监督户工二部,说不定就重新变成总理户工二部了。”
“涂文辅可是已经起复,在盯着这个职位。”
昨日涂文辅在皇帝面前进谗言,想把户部不拨付款项的事情,推到高时明头上。
高时明对此如何不知,在和韩爌、毕自严等人交流时,特意提到了这一点。
意思是如果你们不按规矩办事,就别管皇帝卸了他的职务,把涂文辅这个不讲规矩的提上来。
毕自严想到这点,就忍不住眉头紧皱。想到了涂文辅强买戚臣李承恩宅,挂牌“户工总部”的往事。
那对户工二部来说,可谓是不堪回首的经历。
但是如果内库的款项一直不拨付,皇帝还真有可能把涂文辅提上来。
这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道:
“今年的夏税,户部和司农寺已经在催了。”
“但是这几年各地多有灾害,去年又因为催缴积欠,让民间破了不少财。”
“毕某担心再催征下去,地方可能生乱。”
这两年大明的灾害着实不少,去年陕西、山西、顺天府的大旱就不说了,今年陕北、顺天府一带又出现旱灾,甚至连湖广武汉一带,都有大旱发生。
毕自严的家乡山东西部、和南直隶北部的大运河沿线,则出现了严重的涝灾。
这让毕自严深刻感觉到,皇帝之前提到的“人间杀戮太过,天神难以就位”,或许真有其事。
接下来的十几年,天下各处还要有灾害。
所以他稍微放缓了催科,给民间留一口气。
但是韩爌却不管这个,因为戡乱救灾,主要是袁可立的责任,他向毕自严道:
“正因为各处受灾,朝廷更需要征缴赋税。”
“请徐学士让戡乱救灾委员会把各地的情况列出来,该减免赋税的减免赋税。”
“但是其它地方,必须全部上交。”
“分税制实行后该转运朝廷的六成,一分都不能少!”
下了这个严令,韩爌又向李若星道:
“陛下命令各省督粮道、督册道等,改为布政司户政厅。”
“税收和转运的事情,就由这个衙门负责。”
“吏部和户部要在各地完成户政厅的组建,并且把任务下发下去,明确各个责任人。”
“如果今年的赋税完不成,首先追究户政厅的责任,其次就是巡抚。本官会向陛下提议,更换有能力的官员上任。”
“这点务必写清,作为财经委的第一道命令。”
向群臣发号施令,韩爌真的感受到大权在握的痛快。
之前的大学士虽然位高权重,却没向其它衙门发号施令的权力。只能等那些衙门的官员上疏,才能用票拟等手段发挥。
但是财经委设立后,他却能以财经委主任的身份,向组成财经委的衙门直接下令。
这让他真正感受到,什么是属于宰相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