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现在已经护成这样了?”
紫娴有些吃味儿的翻了个白眼,以自己的年纪,称沈仪一句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方又不是秦骄阳,那位真正的南洪七子之首,仅是个年轻小辈而已,怎么调侃一句都不让调侃了。
“认真些,聊正事呢。”
姬静熙无奈的嗔了这位故友一下。
紫娴可能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沈仪在南洪到底拥有着如何崇高的地位,别人不说,若是让叶师兄听见有人对其这般轻蔑,是绝不可能一笑了之的。
但这话又没办法敞开了解释。
姬静熙径直略过了这个话题:“既然西龙宫已经防备你到这般地步……为何不回去?”
虽然是沈仪让自己过来套点话,但这其实也是她比较担忧的事情。
东龙宫势力庞大不假,可若是真把西龙王给惹急了,紫娴身处人家的地盘上,人生地不熟,先不说有什么性命危险,真被拘禁个十余万年,这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
闻言,紫娴沉默了一瞬:“其实也没什么,你们现在自身都难保,真的没必要再操这些闲心。”
然而在姬静熙水润眼眸的注视下,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是轻轻叹口气:“我父王打算状告仙人。”
“嘶。”
姬静熙指尖微微一颤,下意识朝着门外看去。
洪泽如今到底是怎么了,竟是又有人把仙人当做了目标……等等,自己为什么要说“又”。
念及此处,这位清月宗主脸上涌现几分叹息。
果然,她实在没办法装作看不出来,先前在南阳宝地的时候,光是从玄庆复杂的神情中,她心里便是隐隐有了猜测。
以沈仪的性格,必然是承诺了玄庆某些事情。
而那事情已经恐怖到了,让能和东龙王把酒言欢,于北洪睥睨同辈,见过诸多大世面的玄庆都感觉到内心发颤的地步。
姬静熙之所以不说,是担心吓到师兄们,而且也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从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根本没人能动摇沈仪的内心,这位看似年轻的修士,心念却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修士都要坚定稳固。
她将目光落回紫娴身上:“你们打算怎么做?”
“嗯?”
紫娴有些好奇的对视过去,在她的预料中,姬静熙不应该表现的如此冷静才对。
不过既然已经说了,她也没想再瞒着,径直道:“其实很简单,父王将我嫁到西洪,便是想以东宫底蕴收买人心,支持祁昭义做太子……你怎么脸色怪怪的?”
“没,没有,你继续。”
姬静熙听到祁昭义的名字,神情略微有些尴尬起来,连忙摆摆手。
差点忘了,这头龙子可是自己故友名义上的夫君。
把话再说难听点,现在的紫娴已经被沈仪变成了寡妇。
“等此事办成,我便能顺势执掌西宫龙印,到时候以我东西两边为界,防住北洪,再与你们七子将南龙宫围在当中,想办法将其蚕食,顺利执掌三枚龙印。”
紫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以我父王为首,以洪泽众生为名,写下一纸仙状,请仙庭为这洪泽杀劫做主。”
安静听完,姬静熙陷入沉默。
龙印这东西,其实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不受仙庭认可。
四洪龙宫在仙庭眼里,顶多也就是类似于地主乡绅的存在。
但如果集齐三洪龙印,确确实实可以代表大部分洪泽生灵的意见。
话又说回来。
但凡北洪那位仙人稍微正常些,洪泽哪里可能掀起如此大的杀孽,即便是现在,也绝不会出现南龙宫和七宗这般体量的势力厮杀,却完全无人管问的状态。
东龙王的计划听起来,至少比姬静熙所猜测的沈仪的想法靠谱多了。
“现在可好。”
紫娴一拍手,气得咬牙切齿:“一个莫名其妙的万妖殿,直接把事情搞得乱成了一锅粥,真的,别让我东龙宫找到它们,否则非得请我父王出手不可!”
“还是一点消息没有?”姬静熙也是有些诧异的看过去。
集整个西洪之力,完全搜寻不到万妖殿的踪迹,这种事情听起来未免有些过于荒谬了。
紫娴丧气的坐到旁边:“罢了,不说这个了,听天由命吧,所以那小子……南阳宗主没跟你一起来?”
她有些担忧的抬起头:“西龙宫迟迟找不到万妖殿,说明这势力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他又是个莽撞性子,你可得多照看他一些。”
当初沈仪从万妖殿手中劫走那头青凤,以那群大妖狠辣的行事作风,大概率还要回来寻仇的。
闻言,姬静熙却是轻笑着捂了捂唇:“你还说我,你不是也挺关心他的。”
“啧。”
紫娴咂咂嘴,笑道:“若不是有你在,其实这小子还挺让人喜欢的。”
上次安廷风的事情,对方可是给她找了不少面子,这般有能力又经常给人意外之喜的年轻人,除了性格冷淡了一些外,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让人生出欣赏之心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姬静熙摇了摇头,收起笑容,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相较于执掌大局的秦师兄,沈仪似乎更习惯自己一个人行动。
“可别惹到什么麻烦,最近的西洪不比往常。”紫娴神情凝重的提醒了一句。
西龙王整个神经都紧绷着,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又浑身都是蕴着杀机与震怒,这时候的它,就如同个炮仗,一点就着,南洪七宗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触它的霉头。
闻言,姬静熙眸光闪烁的朝门外看去,轻声道:“你不了解他,他比你看上去的要稳重多了。”
……
西洪,搬山宗。
犹如擎天巨柱的高山间,有水波荡漾,化作云形,承载着两列精锐水族亲兵。
龙孙祁九立于前方,随意的翻着名册,紧跟着抬眸朝前方看去。
面对着修为远高于自己的搬山宗道子阎崇嶂,他却显得无比从容,甚至还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祁九扯了扯嘴角。
“最近宗内事务繁忙,不便接待――”阎崇嶂扫了这龙孙一眼,略微蹙眉,话未说完,便已经被其打断。
啪!
祁九干脆的合上册子,笑容更甚:“不好意思,查的就是你们在忙什么。”
说罢,他挥挥手,将册子抛给了身后兵将,下令道:“愣着作甚,入搬山宗,从长老到弟子,挨个查问,但凡漏了一个,休怪本座摘了你们的脑袋。”
“至于贵宗的宗主和道子。”
祁九一丝不苟的拱手弯腰,行了一礼,眼神却愈发冷淡起来:“就有劳几位,陪祁九聊一聊了……聊一聊,关于今日,你们日夜不休的派出弟子在周遭巡逻,是在找些什么。”
说罢,他大手一抖,攥着一张法旨朝阎崇嶂靠拢,近乎要贴在了对方的脸上。
其上犹如鎏金般的祁昭文三个大字,甚是刺眼,让阎崇嶂缓缓眯起了双眸。
西龙宫二王爷,多年前实力便已经堪比天境中期的骇人龙妖,以对方的天资悟性,这些年不知道又长进了多少。
哪怕放在老一辈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仅凭对方一人,灭了搬山全宗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况且西龙宫即便不算玉山龙妃和西龙王在内,此刻也坐镇着整整四大天境龙子,反观搬山宗,两个地境宗主在这些大妖面前,显然是不太够看的。
阎崇嶂扭头避开了那张法旨,沉声道:“请。”
“这就对了嘛,识趣点,别让大家难做。”
祁九笑眯眯的卷起了法旨,率先迈步朝着那高山之中踏去。
阎崇嶂陪着它们入了搬山宗,看似压抑的神情下,双眸却是瞬间清澈了不少。
自从师父从南洪回来以后,整个搬山宗都知道自己傍上了多粗的一条大腿,只不过是暂时的委屈而已。
用师父的话来说,沈宗主是即将腾飞的大鹏,只是羽翼尚浅,身处困龙之局。
就算宗门内只活下一个人,就凭现在为沈宗主出过的力,待到对方脱困而出,搬山宗的未来绝非现在可比。
自己等人现在要做的,就是替其镇守消息,安抚住局面。
仅此而已。
相较之下,受点委屈算什么,总比丢命划算。
“……”
阎崇嶂悄然和大长老对视了一眼,确定对方都已经准备好了。
毕竟上次被无量道皇宗审讯过一次,算是有了经验,这次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押进去,一个一个审。”
祁九刚刚开口,便是显露出了地头蛇和过江龙的区别。
无量道皇宗的体量再大,来了西洪,至少面子功夫得做足。
但西龙宫一旦认真起来,便是这片水陆真正意义上的土皇帝,普天之下皆为臣仆,自然无需客气。
面对着一群返虚境的妖兵,搬山宗修士又都是暴脾气,自然不可能服气。
若非大长老三令五申,已经有人要忍不住躁动起来。
“你爷爷自己会走。”
有长老被妖兵攥住胳膊,本能的就将其甩开。
然而他还未继续说话,便是看见祁九脸上的笑容中多出了几分寒意,随手晃了晃掌中的法旨:“嗯?不喜欢有人扶着走?那绑起来吧。”
“……”
长老咬咬牙,冷哼一声移开了目光。
妖兵神情冷漠的取出银索,干脆利落的绑在了那长老的腕上,低斥道:“走!”
其余妖兵也是纷纷效仿。
“是不是有些过了?”
阎崇嶂静静盯着周遭妖兵的举动,侧眸朝旁边看去。
哪怕西龙宫真要动手,也得给个理由。
祁九收起笑容,用那法旨轻轻拍了拍阎崇嶂的背部,淡淡道:“过了吗?你们继续和南洪七宗勾勾搭搭,下次来的,可就不是我这个小辈。”
“心里有点数,你们吃的是谁家的饭。”
祁九将脸凑到阎崇嶂耳畔,阴恻恻道:“叛主的狗,可没有好下场。”
“……”
阎崇嶂闭上了眼眸,知道这是上次几位南洪道子来访的事情泄露出去了,看来今日这位龙孙就是刻意找茬来的。
愈是这种时候,愈要忍得住气。
若是把西龙宫的视线吸引过来,到时候南洪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绝不能给沈宗主添麻烦。
“随你们查――”
他调整好呼吸,重新睁开眼,话音却戛然而止。
阎崇嶂怔怔盯着法阵处那道从容走进来的墨衫身影,若非心性沉稳,差点一口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不是!搬山宗在这里认真的帮忙遮掩消息,怎的沈宗主直接大摇大摆的就送上门来了!
来之前也没打个招呼,这该如何去解释对方的身份?
“……”
杨运恒这位大长老此刻也是有些发懵。
更别提其余那些见过沈仪的长老和弟子们,稍稍错愕后,皆是有些刻意的移开了目光,暗自心中叫苦。
“哟,还有客人?”
祁九将周遭人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慢悠悠的转身朝那墨衫青年看去。
“正好,一并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青年走去,随即眼眸中涌现些许疑惑:“等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虽面容不符,但这神情和衣衫,怎么越看越像是上次玉山龙妃寿宴时,自己亲手接待的那位散修?
眼看着两人愈发走近。
再加上祁九的这句话,阎崇嶂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开始在脑海中极力搜寻着借口。
“站住!”
祁九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猛地抖开掌中法旨,正准备质问点什么。
然而祁昭文三个大字还未彻底亮出,便是干脆利落的被撕裂开来,一只白皙手掌径直破开了这张法旨,骨节分明的五指稳稳掐在了祁九的喉咙上。
刹那间,在祁九五官扭曲的惊恐注视下,一抹黑云从青年袖中涌出,将其尽数吞没了进去。
这黑云迎风暴涨,呼啸前行,犹如恶鬼凶伥,瞬间便是裹住了所有妖兵的身躯。
从头到尾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刚刚阴暗下来的天幕重新回归清明,席卷的黑云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一起消失的,还有所有的水族妖兵。
那张破碎的法旨飘然落在了长靴前方。
沈仪轻描淡写的收回了手掌,朝着前方看去:“事情怎么样了?”
“呃――”
阎崇嶂和杨运恒呆滞了许久,盯着地上的法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沈仪像是看出了两人的想法,随意挥手,指尖扳指闪烁了一下,紧跟着厚厚的一沓法旨被丢了出来,和残破的那张一起堆在地上,其间染血,甚至还带着些许热气,看得人有些口干舌燥。
“没事,你放心说。”
沈仪轻点下颌,从那堆法旨上踏了过去。
杨运恒和阎崇嶂对视了一眼,皆是哭丧着脸,眼瞳紧缩,他们确实不太理解,沈宗主要求搬山宗帮忙封锁消息的原因……是担心吓到西龙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