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一出,刚走出房门的牛家兄弟浑身微滞。
紧接着两人埋下脑袋,充耳不闻,架着瘦小中年快步离开了院落。
刘琦是何等人物,他们这群差役早有耳闻。
对方从青州而来,是有师承的江湖武师,在林家花费诸多银两请来的镇宅高手中,他也是名气最大的几位。
一双铁掌碎金裂石,不比切豆腐难多少。
传闻死在这双手掌下的妖魔,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
“咱们要去看看吗?”
陈济回头看了眼兄弟二人的背影,倒是没有觉得两人胆小,反而挺能理解他们的。
柏云县也不是什么大城,连个正经的门派都没有,刘琦在本地人眼里已经算是过江的强龙,甚至于连他们这群差役都还指望着靠对方的名声震慑妖魔。
连他都死了,动手的东西九成九是大妖。
按照刘典吏的意思,是妖魔就归沈仪管。
管还是不管,这是个问题。
按理来说又无人报案,假装不知道糊弄过去也没什么问题,可连街边小贩都能猜到的事实,掩耳盗铃的举动只会让沈仪在第一天就丢尽颜面,甚至还有可能被按上一个治妖不力的罪名。
“这死的也太巧了。”
陈济略感头疼的收回目光,自己怎么跟个扫把星似的,每次带来的消息都是麻烦。
“走吧,去看看。”
沈仪轻揉眉尖,掩饰着眼里掠过一丝躁意,随即起身拿上佩刀朝外面走去。
并非是别人所想的什么挂不住脸面。
相较于其他人,他知道林府里面藏了一只什么东西。
那只狐狸还是前身亲手给送进去的。
可以说它每犯下一桩血案,都要往沈仪身上记上一笔罪名,若它不慎被擒获,自己恐怕得跟着去一趟镇魔司大狱。
“……”
沈仪带着陈济走上大街。
街边投来的仍旧是清晨那般异样的目光,随着街边建筑从茅草垒墙逐渐变成了青砖黛瓦,这样的注视才渐渐消失不见。
在相对富裕的城东,差役身上这套衣裳的震慑力也在迅速下降。
直到那大气奢华的宅邸映入眼帘,朱红大门铜把手,两头石狮比衙门门口的还要高出半头。
此刻大门仅开了一人宽的口子,林家那位胖乎乎的管事,身穿绸褂,头顶小帽,愁容满面立在门前,挥手驱赶着人群:“去去去,这是该你们看热闹的地方?”
“说什么看热闹,若是有妖,您老倒是知会一声,我等好去衙门求救。”
一群闲人无奈退开。
“哪有妖,没有妖!”林家管事拧巴着胖脸,垂头丧气道:“我已经说了八百遍了,没有那玩意儿。”
“你个怂货,怕什么!难道是没看见街上的告示,沈大人能斩西郊的狗妖,斩不了你家的邪魔?”
人群中亦站着几個略有身份的人,可不给这管事面子,径直叫嚷起来。
“还沈大人……你们懂个屁。”
林家管事鄙夷的瞥过去,心思沉重,懒得搭理对方。
要说那位沈仪,自己可比这群人了解的多。
当初对方从城外救回了小姐,老爷心存感激,对此人礼遇有加。
没成想姓沈的却是个赌徒,三天两头钻上门来借银子,借出去的银子如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哪里像什么好人。
也就最近这段时日安静了些。
老爷哪里信得过这种人,发现刘琦出事以后,连夜去了知县府邸,请来了那位瘦头陀。
别看那位身材奇瘦,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可对方曾经在青州的时候,却能常伴知县恩师左右,深得信任,刘琦生前见了对方也是一口一个前辈,丝毫不敢怠慢。
这般人物,到林家来查探了一圈。
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妖魔作祟,让林老爷无需担心。
至于刘琦的死,对方则是闭口不谈。
总之就是一句,没有妖魔。
以瘦头陀的地位,他开了金口,这事儿就算是敲定了,别说姓沈的没什么真本事,就算斩妖之事是真的,又能如何?
林家管事收回思绪,忽然发现嘈杂人群逐渐让开一条路来:“来了,真来了!告示是真的!”
只见佩刀青年缓缓走近,身后还跟着一个差役。
“哟,沈捕头……我家小姐不在府里。”林管事挤出勉强笑容,心底也是有些诧异,对方莫非没听过刘琦的名声,这种事情也敢来掺和。
听闻此言,沈仪略微蹙眉。
不在?
“出城踏青去了,还需几日才能回来。”林管事摇头,接着道:“您要是找白薇小姐,还是请回吧。”
“我不找她,劳烦带我去看看尸体。”
沈仪迈步踏上石阶。
狐妖不在,却死了个武道高手,这倒是奇怪了。
闻言,林家管事面露犹豫,若对方是来打秋风的,听到小姐不在家,也该转身走了,若真是来查探妖魔的……瘦头陀可还在府里呢。
念及此处,他故意加大了声音:
“沈捕头,知县府里那位,已经来看过了。”
闻言,陈济先是一惊,随即松了口气。
既然有了高手出马,这事情自然迎刃而解,也用不上自己这帮差役操心。
围在远处的闲人们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林家这么镇定,嘶,可惜了,今日却是看不到沈捕头出手了。
说罢,林管事重新看向青年,脸上的意思很明显。
台阶也给出来了,这责任无论如何也甩不到你身上,径直转身离去,对你的名声也无丝毫影响。
“……”
沈仪垂眸看去,将管事极力掩饰的忐忑与无措收入眼底。
他淡淡道:“多看一眼也无妨。”
听了这话,林家管事终于惊讶起来,别说,还真像换了个人似的,要是以前,对方恨不得把麻烦抛得一干二净,全心全意搂银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纠结片刻,他苦笑着挪开身子:“您要是真想看看,那便随我来吧。”
管事转身推开门,正欲迈步,脸上的表情却僵硬许多。
只见在老爷的陪同下,两个奇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前者高高瘦瘦,看上去约莫五十来岁,眉毛如龙须垂下,穿着一身黑色长褂,形同竹竿一般。
后面那位中年壮如小山,粗糙的脸颊上是如钢针般的大胡子,神情沉闷,披着油腻的白色短襟,皮肤黝黑,鼓胀的肚皮像是怀胎十月那般恐怖。
瘦头陀噙着平静笑意,正欲和林老爷道别,抬起头便看见了门口的几人。
在管事心惊肉跳,想要开口解释的刹那,只见头陀笑意微敛,竟是拱手道:“这位可是沈小友,久闻大名,幸得一见。”
闻言,黝黑糙汉原本郁郁寡欢的低着头,此刻也是轻飘飘的朝这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