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伐深深,当以朝夕来争,何者堪赢,却是不得抱恨?
杯盏泼去自酬真,春秋且休赠!
渊劫的态势已然生出了莫测的变化,就如滚滚的逝水终是一掷孤注,悍然冲出了既定的河道,跌落万丈危崖深渊,似有斗移星转,如是弦外有言,大概唯一的不变,就是杀意森然亦更寒。
剑气染血,雷火烈烈,冥雾森幽,真符如潮……一切都化为了厮杀,或有序,或凌`乱,似无尽,似不散,来敬北疆风雪,来斩似水流年。
森然血海化为了倾天浪潮,决然向着中原魔域的方向拍了过去,似是九天银河崩来,似是九地黄泉横空,极为可怖。
幽幽魔气被血海拍了个粉碎,骤然散作幻烟,现出了中原之地的些许光景,甚是瑰丽,不过却有更多的魔气汇聚而至,无穷无尽的天魔眷属凶悍地扑了上来,哪怕被卷入血海身死,哪怕被七星光华斩灭魔躯,亦是没有丝毫退缩,只为绽放出对自在的赤诚。
仿佛无数头魔蛇魔蛟潜伏于中原魔域深处,已经开始咆哮怒舞,喷溅出至狠至毒的吐息,爆发出瑰丽绝伦的光华,来令血海难以侵蚀,这是自在的召唤,更是无情的代价。
沙沙……沙沙……
两只六翅凶蚕,一只遍身金色,一只则是通体玉色,足有三百丈,悍然从血海中冲了出来,一左一右向着森然魔气中的一处方位惊掠而去,犹如一把夺命剪刀。
金光耀目,玉寒浸骨,似那黄泉照影,杀尘尽染,霎时间罡风烈烈,似有风雷之音呼啸,声势极为骇人。
刺啦!
仿佛裂天碎帛,又好似攻山巨锤敲打沉沉厚土,溅射`出万千幽幽魔气,风云骤变,魔光迸射,银花乱放,令人神驰目眩,心生骇然。
重尘天子于魔潮之中现出魔执妙相,缓缓点头,道出了身为天子的由衷赞叹,“这麒麟天当真不俗,如此先天妖灵甚至有着一丝万法不侵之妙,也亏得佛母能将之降服,甚至凶性更见锐利!
更何况还有灵宝与之配合,实在不错!”
说话之间,无穷无尽的魔气已然倒卷而回,仿佛沉沉渊水现世,欲来洗金玉,欲来完杀劫,欲来落妖灵,欲来陷灵宝。
轰!
两只或金或玉的凶蚕已然冲破了魔气的封锁,飞快退回了血海之中,回到了沈采颜的脚下。
“重尘,你够胆便来与我劫争,若是不敢,便继续藏在阴沟之中少做言语,总有一日待我寻到照破中原的法门,自然要取了你的性命!”
清冷的妙音回荡在魔气之中,如同锐利灵剑抵在对面喉头,杀机凛凛,欲灭之而后快!
血海之上,沈采颜同样现出了身影,身姿似有傲绝洗练,赤鳞之甲与之相映,更见倾世绝艳。
凶韵和杀韵痴痴纠缠在一处,佛性与鬼性仿佛巧夺天工一般融汇,共同铸就了冰冷与魅惑同在的旷世仙颜。
重尘天子微微笑了笑,他的眸子中,映出了这麒麟天中,最为绝艳的道子之一。
能将诸性诸韵杂糅融合,化为这般精妙至韵,实在令他大开眼界,如此灵慧来呈,正是各脉天子破灭诸天所求。
“只可惜,你也不愿为天子……”
天子的笑容中有着深深的遗憾,“你以镇灭北疆佛脉、妖廷为资粮,成就了元神,我等以破灭诸天为资粮,探求前路,本质其实并无不同。
明明只需一念便可成魔,为什么要抗拒呢?难道更为远阔的风景不美么?”
沈采颜冷冷笑了笑,宛若绝岭上兀自绽放的寒梅,愿意陪着那千秋不化的冰雪。
天地有至谎,何以见真`相,天子或是妖圣若是愿意付出性命,便可于麒麟天得体面一场。
而她,只愿与那人同去同往,不舍不忘……
那双温润眉眼所见,便是她统御鬼军当征,于杀伐深处,于漫漫血晖,当温盏相陪,当静静候归,长见春秋常相随,且舞且歌且共醉……
这就是她的执!
天子?陨落于她手上的,难道还少么?
劫争是要付出代价的,要令这麒麟天顺了老爷的心思,这些天子和妖圣便成为踏脚石吧,或以血肉化入温盏,来洗净这不洁的天地。
同样的破魔劫争,不只是在北疆,南域和西极同样一起发动,正是要试探出诸脉天子的破绽,也是遮住将来真正动手的方向。
只要以各域破魔劫争牵绊住天子的心神,待炼出破魔之宝,便能令诸脉天子吃上个天大的亏。
……
南域,
日月且映碧波,岂叹劫争冷落,清净取自杀夺,自要行来照破。
南海荡起无数楼船,于青冥望下,好似碧波上的点点琼花,更如滚滚向前的怒潮,向着中原魔域所在澎湃而去。
而在云界之中,四位元神随在灵慧女修身后,已经心服口服。
刑宗元神目露唏嘘,金曦之主果然名不虚传,假以时日,不,便是眼下,已然不输当年的金玉麒麟了,哪怕曾被落花一脉的天子重伤,就敢直接折了千年阳寿来重燃日月之性,以平复自家伤势。
“我必然能证元神,区区阳寿不值一提,难道各位仙尊对我如此没有信心?
更何况,各域都在劫争,战力本就捉襟见肘,南域绝不能再出问题!”
想到当日金倌染燃寿之时,那般从容自若,着实让轩鹏仙尊颇为感慨,不愧为郑景星亲自指定的人皇待选,自有铮铮风采。
金倌染轻轻将鬓边青丝撩至耳际,眸子中仿佛有不灭的日月之光,煌煌明光轻轻洒向前方的滚滚魔气,就如滚油泼向了雪狮子,当即将中原魔域融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各类狰狞恐怖的天魔眷属顿时暴露在日月明光之下,凄厉魔吟当即冲霄而起,重重迭迭,如潮如浪,旋即疯魔一般向着楼船战潮杀来,不畏生死,来争自在。
“生死皆如梦,万事转头空,凋零若落花,轮回终相逢……”
幽幽魔吟似凄凉叹息,似无悔来呈,似得了通透,似自在赦怜,淡淡出现于天地两间,便是刑宗的浩瀚雷霆也难以将之压下,便是公孙家的灭性神通也难以将之尽数消解,沉沉龙吟喝不穿,长生长乐难点破。
魔威浩荡亦悠悠,落花一道的天魔眷属丑陋至极,陨落之时却无半点血肉,只会尽数化为绝美花瓣飘洒而下,仿佛能将天地都尽数染上绚丽颜色。
金倌染淡淡笑了笑,最开始不明落花一道诸脉天子的玄妙,倒是生生用了千年阳寿来买了教训,不过还有两千年的岁月,甚至再折千年她也毫不畏惧。
便是只有数百年的阳寿,要想见到自家大哥将这天地一一洗净,也是绰绰有余。
只可惜,最多便只能如此了,诸脉落花天子造成的伤势已经污染了日月道体,便是两尊后天神魔战力无损,她的元神之路却是真的断了。
灵慧女修的眸子中,清丽明光宛若日月`经天一般淡然,劫争怎么会没有代价,要想令彻雷和溯雪妖廷生生覆灭,便不能有任何变数,比起幻宗元神慨然陨落,她已经极为幸运了。
好在,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就如当年救下她,并更易了她的命数一般,渊劫的局面已经被自家大哥生生给扳了回来。
能成为金倌染,能成为金曦之主,能成为命昙宗阴华峰的一员,真的很好!
“落梅天子,之前受赐了,今日特意来还!”
轻音袅袅,宛若,却有着古井无波之意,淡淡似幽清月华,明明如煌煌日曜。
金曦之主骤然抬起眉眼,仿佛晨昏都被刻入了此中,刹那之间,日月之华倾天而落,仿佛无穷无尽的光雨洒下,也如一柄柄灵剑铮铮刺下,举目望去,满目光华尽是无穷无尽的森然杀机。
如此一幕,便是诸多落花天子明心见性,亦是不禁微微凝起了眉眼。
那日月之性如此明明,煌煌生光来呈,却仿佛有着凛凛逼人的寒气,更是透着一股不死不休的杀意,正要来争个你死我活。
仿佛日月不同戴,生死当来分。
落梅天子不禁叹了一口气,看着其它天子微微颔首,语气中甚是遗憾,“若是其它天地,我等还可尝试一下,只是在这麒麟天中,这些堪为天子的道子,一个个都是心如坚钢,要令其入魔,实在无法可想!
当真是可惜啊!”
诸脉天子皆是露出了惋惜之色,日月之性其实最合落花一道魔妙,只可惜根本没有渡化金曦之主的可能。
遗憾么?
落梅天子喟然叹息,幽幽亦悠悠,遗憾同样也是落花之妙,不过已然陌生得有些新鲜了,无论能不能渡得金曦之主,眼下于这麒麟天中见了,也算是不得而得。
下个瞬间,无数寒梅花瓣骤然出现于魔潮之中,托着落梅天子腾空而起。
看着杀奔而来的落梅天子,金倌染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平和的笑意,眸子中更是有着无悔而清丽的明光,似是来赴铮铮生死宴,似是来耀沉沉永夜天。
只要遮拦住劫争的真实目的,待东界炼宝有成,当令这些天子尽数身死道消。
至于自家的身死和道途,其实无妨!璀璨一瞬,亦是命中若昙!
金倌染看了一眼命昙宗的方向,轻轻点头,旋即无言地洒出日月之韵,悍然对上了至妙天子。
……
西极的碎碧城已然重建,甚至在圣心碧苑的规划下,无论阵法还是地势都更见犀利,当年的诸脉破灭天子破域而入的痕迹,已经消逝一空。
世易时移,眼下的碎碧城,已经变为突进中原魔域的重要节点。
“默舒,你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拙愚仙尊的眸子中不由得露出了惊异之色。
姜默舒凝着眉眼,轻轻抿着手中的茶水,似是陷入了沉思长考。
确实有些古怪!
“仙尊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无论好坏,照实说就是……”神魔道子抬起头,面目之上依旧温润,口中却是吐出了揭人颜面的话语。
“你啊……”
拙愚仙尊的神色变得极为复杂,就跟开了染铺似地,唏嘘出言,“若不是你我因果早结,再加上剑中有诚,伱这样来问我,我都要以为你是要翻脸不认人了。”
当年他耽于气运,劫气入心,好不容易才和眼前的道子将因果了结,后来彼此联手坑了诸脉破灭天子一把,才算是彻底揭了过去。
你要问我玄痕剑宗,默剑是个怎样的人,那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拙愚仙尊笑了笑,其中似有三分苦涩,亦有三分释然,更有三分难堪,最后一分却是庆幸,而这最后的一分,却是剑宗元神最大的感慨。
“若是我没有和你了结因果,怕是玄痕剑宗早就被扯入劫数之中了……”
“我这么霸道么?”
姜默舒耸了耸肩膀,只是略微反问,拙愚仙尊却是不容置疑地再次确认。
“就是这么霸道!
剑中无谎,你我曾对上一剑,我才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个人!更让我庆幸的是,那一剑只是切磋,不是劫争!”
看着剑宗元神没有半分玩笑的眼神,姜默舒的神情亦是变得郑重严肃。
“仙尊你看,我就是这等睚眦必报的性子,所以才走了修罗道途,若是仇人当面,只要机会合适,总会试着出手了结因果!”
道子谨慎地评估着,“按理来说,破灭一道的天子,所执之韵和我如此接近,想来行`事风格亦有趋同。
可是此番我应人皇之请,主持破魔之战,五脉破灭天子却近乎避而不战,只是缩在中原魔域之中,能不出手便不出手,岂不极为古怪!”
咦?!
剑宗元神顿时警觉起来,眸子中露出一分骇然,这么一说,当真古怪!
之前由他主持对阵诸脉破灭天子,知道破灭天子最是嗜战如狂,结果刑天之主前来主持,对面却是仿佛转了性子一般,一不寻仇,二不叫嚣,和上次劫争相比,行`事风格已然大相径庭。
“仙尊觉得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些破灭天子如此忍耐……”姜默舒随意地摊了摊手。
“看不出来,默舒有什么想法?”拙愚仙尊呵呵一笑,神情中满是轻松,“反正主持劫争的是你,我自是听调亦听宣!”
“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不过我们可以试上一试!”
姜默舒笑了笑,眸子中满是谐趣,“且让我调戏调戏诸位天子,若是诛戮绝那三位都能忍得住,那我们怕是就有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