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利尔达市区。
当太阳开始西沉,天空呈出瑰丽的金黄,黄昏来临时的余晖照耀着奥斯特罗山顶的薄薄积雪,为整座山岭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
“只要能逃,只要能逃到那个地方……”
拉夏尔狼狈地逃亡着,他很确定,现在国庆祭典刚刚结束,军神很快就会返回这座神裔殿堂。
只要那几个军神回来,就一定能保护好他。
夕阳很快也要落下,一旦克瑞瑅帝国的夜晚来临,他将恢复到九阶。
冬季的山风吹拂过这片茂密的松林,沙沙作响,风卷起地上枯萎凋零的落叶,让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又慢悠悠地落下,铺成了一条金黄地毯,而在奥斯特罗山尽头,屹立着宏伟的米白色建筑,它高耸入云,完全由上古时代的神代石砖筑成,石砖表面泛起炫目的金光如同流动的岩浆。
不会被破坏的奇迹石砖经历了亿万年岁月的洗礼,依然完好无损,不曾有半点破损。
环绕在神殿四周的一道道全息防御结界将整个建筑包裹在内。
身着漆黑军大衣的特种巡逻军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角落,夕阳在他们的军装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更显得他们像一群暗夜中的猎手,随时准备抓捕猎物。
这里就是克瑞瑅帝国军事参谋部和总司令部所在地。
在军部建筑的另一侧深处,存在一座巨大的圆形空间,克瑞瑅人称之为“神裔殿堂”。
这里是帝国十二军神的会议之地,在得到军神许可后最多便只能来到此处访问军神,想要再深入核心区域,必须要拿到军神的信物,或者只有军神本人才能抵达。
然而,就在此时。
在守卫和结界的眼皮子底下,一抹若隐若现的黑影出现在了神裔殿堂的外侧。
起先,他只是一团模糊的虚影,渐渐地,影子越来越清晰,最后凝结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男孩的外形。
九阶的拉夏尔想要静悄悄地潜行,凭这些帝国军根本没法发现他的存在,何况他早已对神裔殿堂周围的防御设施地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拉夏尔此刻变成的模样皮肤胜雪般白皙,蓬松柔软的褐色短发微微泛着金光。
纯黑色的丝绒礼服包裹着他纤瘦的身躯,衣襟上用金线绣着克瑞瑅帝国古老的纹章——那是罗兰家族的家徽,一头昂首的狮鹫。
乍一看,他似乎与布利尔达城中的任何一个富家少年无异,也许只是一时好奇,误打误撞闯入了这个神圣的殿堂外围。
但若能注视着他的双眼,就会发现绝非如此。
那是一双幽远的红眸,如同深不见底的血潭,其中蕴藏的智慧和时光,远远超出了他稚嫩外表所能承载的数字。
第三始祖拉夏尔公爵现身于此,气息格外紊乱,垮着眼睑,像是刚刚经历过一番惨烈的厮杀。
他倚靠着神殿的墙壁前进,躲避着仿佛能烫伤他皮肤的炽烈阳光。
金黄的夕阳透过窗棂,那没法被遮住的侧影让他显得格外瘦弱。
“兰德里……你们也精疲力竭了吧……我要看看你们该怎么打全状态的军神……”
拉夏尔恶狠地咬着牙,眼瞳仍被血丝布满。
尽管他以放弃血月城为代价逃了出来,但他也在战斗中损失了大量的法力和气血,并且暴露在了阳光下,急需补充鲜血来恢复元气。
他明白自己必须在被兰德里追上前,找到一个兰德里闯不进抓不着的位置,待到集结了力量再去反击精疲力竭的兰德里等人!
负伤的拉夏尔不顾伤势,一路潜行,来到了这座可以称之为他们血族第二个据点的神裔殿堂。
当拉夏尔来到殿堂外围入口处时,掏出了一枚紫水晶铭刻的备用印章,那是赖恩侯爵所有,上面刻着第九军神赖恩侯爵的徽记,拉夏尔将军印按在了门扉上的凹槽中,顿时,重重禁制应声而开,放行了这位尊贵的访客。
下一秒,拉夏尔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声无息,连殿堂外的守卫都没有丝毫察觉。
神裔殿堂内回荡着一曲安谧祥和的乐章。
纯净空灵的竖琴声犹如,在殿堂中飘渺回响。
它时而高亢,时而低吟,宛如天使在云端歌唱,抚慰着每一个灵魂,竖琴声中,夹杂着风铃的清脆,又似精灵在树梢起舞,带来一丝淡淡的欢愉。
长笛的声音悠扬而绵长,像从遥远的时空中传来,它娓娓道来着古老的传说,吟咏着久远的记忆,各种乐器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和谐的音律,圣洁而高远,雍容而悠扬,在夕阳的余晖中氤氲蒸腾,直达天际。
音乐仿佛是天地间的吟唱,又仿佛是万物生灵的欢歌。
斜阳透过神裔殿堂高耸的玫瑰花窗,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变成天界洒落人间的碎钻,映衬着墙壁上的神代壁画。
拉夏尔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落日的光柱。
到了这里,兰德里算是追不上他了。
他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眸,眸中燃烧着复仇怒火。
“我要搜遍克瑞瑅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是掘地三尺,我也要把你这个狡猾的教授揪出来,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拉夏尔公爵咬紧牙关,听着五点钟声的敲响。
他要不惜一切代价,聚集帝国半数军神的力量,去搜捕那个把他逼到绝境的罪魁祸首。
兰德里教授,兰克洛斯的亡魂,必将消亡。
然而,在布利尔达这个人口稠密的城市中,还刚好是军神们全都聚集的国庆日,拉夏尔不敢轻易动用强大的精神魔法去联络被他控制的军神们,那样势必会引起其他军神的注意,甚至暴露他的行踪。
若是军神内部开战,兰德里再来添乱,这场面兰德里大概不想看到,他拉夏尔也更不想看到。
他必须低调行事,避人耳目,支开那些不可控的军神之后,再向兰德里连本带利讨回来。
于是,拉夏尔启用了他在克瑞瑅帝国备用的一个假身份,伪装成第九军神赖恩侯爵母亲的远房亲戚,藏匿在这个有着帝国最高规格完全屏蔽结界的神殿中,暗中联络军神们,将自己控制的那半数聚齐。
此时军神们应该刚刚结束在克瑞瑅纪念广场的加护仪式,在克瑞瑅纪念广场继续守护圣巴尔多大帝的落幕讲话一阵子,就要返回神裔殿堂了。
拉夏尔抬头侧视着殿堂里飘下的夕阳。
很快,很快天也要黑了。
只有天色全然暗下去,他才能获得完全的安心感。
无论如何,在白天作战都太不利了。
也正是被兰德里那个小人抓住了这弱点,才能让他得逞将自己逼到这番境地。
“兰德里,我们的第二回合才刚开始……”
正当拉夏尔为自己的计策暗自得意时。
神裔殿堂内倏地闪耀起了银色的光华。
如一轮皎洁的银月升起,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圣洁的光华之中。
“?!”
拉夏尔惊觉,却不敢过多移动,使自己暴露在烈阳下。
那是一股月女神的气息,恍若天国的净土降临人间,充斥着神殿这侧的片区。
尽管这纯净月光没有日光那么致命,拉夏尔还是感到一阵生理上的不适,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只能勉强在日光下睁开眼睛,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银光之外,缓缓向他走来。
“我,我是访客,我来找赖恩侯爵……”
拉夏尔唯有忍住心中大作的警铃,向对方表达着没有敌意。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如果有军神回来了神裔殿堂,多半是抛下了守护圣巴尔多大帝的本职工作,做着有失礼仪和职责的违规事情。
但对方会赶回来这个行为的逻辑,就隐隐让他心生不妙了。
“第三始祖,不用躲了,我知道是你。”
水苍玉薇奥莱特布置好了月神无瑕净土结界,提着锡杖,朝着拉夏尔躲避的方向走来。
锡杖上的圆环清晰可闻的轻碰声,令拉夏尔的心脏同样频率的颤抖。
“薇奥莱特……怎么是你?”
拉夏尔听到对方叫出自己身份时,他也确认了此刻出现在神裔殿堂的军神。
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她身穿着银月与治愈女神的大祭司长袍,深绀色的长发瀑布般垂到腰间,她同时也是能顺理成章进入殿堂任何一个区域的第六军神水苍玉之座。
十二位克瑞瑅军神里的第六军神水苍玉之薇奥莱特算是性格最温和的军神之一,本身也拒绝杀伐,即便是克瑞瑅帝国开战之后,她也坚决不前往前线,被留在了后方的布利尔达负责后勤以及保护克瑞瑅腹地的安全。
但对于血族来说,她那高阶狼巫的血脉,已经代表着无限麻烦。
“兰德里说得果然没错,你这血族危害了帝国太久,没能将你早一点揪出来,真是我的失职。”
薇奥莱特毫不迟疑地出手,银白的月华在她周身流转,她的声音如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冰柱像撵老鼠般将拉夏尔从角落的廊柱里轰开。
拉夏尔勉强支撑着身体,在看清了薇奥莱特所在的位置和她的肃杀之意后,又扑到了另一个廊柱后。
“兰德里,又是兰德里……”
拉夏尔突然释怀地大喊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殿堂内回荡,显得分外渗人。
逃到哪里都是兰德里!
他果然是个亡灵!
“不过,薇奥莱特,你既然追到这里,想必是存了要捉拿我的心思吧?做事做绝到这个份上,你应该也想好代价了!!”
话音刚落,不再抱有侥幸幻想的拉夏尔周身涌动起一股黑红色的魔力波动,他的血气骤然凝聚,化为锋利的武器。
他已经快到穷途末路了。
这时候谁来给他添堵,他就要谁的命!
“帝国的太阳还没落下。”
薇奥莱特面色冷淡,轻轻挥动法杖,月华化作巨网,朝拉夏尔当头罩下。
黄昏笼罩下的神裔殿堂,成为了神代色彩浓郁的战场。
大理石地面映照着血色残阳,十二根廊柱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巨人的手指在地面上交错纵横,穹顶之上,万千发光的不朽水晶熠熠生辉,亘古不变的星空见证着狼与血族的旷世之战。
月神大祭司薇奥莱特手握银白锡杖,她的紫色双眸映着两泓清澈的幽水,吟唱着神术经文,每个音节都带着穿金裂石的力量。
两个种族,两种力量,在这个殿堂跨越了万年的终点相逢。
拉夏尔的血色巨爪从地上蔓延起,化作残影抓向薇奥莱特。
“去死吧!”
拉夏尔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
薇奥莱特轻轻挥动锡杖。
冰蓝色的扇形防御迎面而来,拦截住了拉夏尔的去路。
寒光迸发出万点冰晶,在半空中形成冰网。
拉夏尔的身形一顿,操控着的血手形同利刃重击在冰网之上。
顷刻间,冰晶四溅,化为粉末。
“在阳光下,你只不过是比普通八阶强点的水平,而我并不弱于复生教会的枢机主教。”
薇奥莱特继续回应拉夏尔的,是一声清脆的响指。
下一秒,所有冰晶犹如潮水般退却,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黄昏的余晖中。
拉夏尔只觉得周身仿佛被这些冰晶抽走了法力。
“卑鄙的狼巫。”
拉夏尔万万没想到,堂堂第三始祖,竟会被一个区区狼族女祭司逼到这种境地。
这个女狼巫的法术,相比起直接危害对手的生命,更无形附带着耗损对手法力的月女神之力。
而这对身为法系始祖的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危害。
如果自己是在夜晚的完全状态,会比薇奥莱特强很多。
可是他受了伤,还在神殿折射的阳光下,会极度虚弱化。
被薇奥莱特的月神法术和冰魔法逼迫得避无可避,在光辉下被薇奥莱特压制着打!
“这是你逼我的,薇奥莱特——”
被逼到绝境之时,拉夏尔迫不得已,怒吼。
他只能用精神魔法强制操控其他军神快速回到神裔殿堂来帮他杀了薇奥莱特!
即便这会让其他军神们察觉他的存在,让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渗透蚕食毁于一旦,让布利尔达一片混乱引发复数军神的旷世大战,甚至还可能让兰德里教授趁乱追上他,但是拉夏尔也别无办法了!
就算一起死,他也要拉上大祭司薇奥莱特和兰德里教授还有那些平民一起死。
但就在拉夏尔全力动用血之控心时。
他却发现他的精神魔法像被屏蔽在了这殿堂的月神无瑕净土结界中。
“传达……不出去?”
这结界近乎阻断了他与其他军神们的精神链接。
令他无法再号令任何军神过来。
“薇奥莱特,这是什么?!”
他无比惊怒地质问薇奥莱特。
“拉夏尔,你以为我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在这里和你开打吗?”
薇奥莱特锡杖挥开的气流化为无数道锋利的霜气,呼啸着穿过冰牢,朝拉夏尔狂涌而去,
“我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你精神控制的方法,我虽然也不知道有哪些军神被你控制了,但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召回其他军神,更不会让你伤害帝国的无辜平民,你就在这里好好忏悔吧!”
她眼神凛冽地看着拉夏尔说道。
“不!我不要输给你这卑鄙的狼族。”
拉夏尔不甘地怒吼,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魔力,在身前撑起暗红色护盾。
霜气击打在护盾之上,发出阵阵闷响,血红护盾剧烈颤抖着,渐渐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他与薇奥莱特做着最后的顽抗。
只要拖到这该死的太阳落下,他必然能战胜薇奥莱特。
而这短暂的落日时分,在他看来又遥不可及。
就在护盾即将破碎的刹那,拉夏尔眼中血光一闪,猛地探出右手,竟生生接下了一道霜气。
被冻结的鲜血顺着拉夏尔的指缝滴落,但他却浑然不觉看,他死死攥住霜气,暗红色魔力顺着霜气疯狂涌入薇奥莱特的锡杖之中。
“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你打败不了我!!”
拉夏尔狞然的目光死死盯住薇奥莱特。
像在对她述说,又像在告诉自己必须撑下去。
薇奥莱特只觉得一股精神魔力顺着锡杖侵入她的身体,试图扰乱她的魔力回路,令她错误施法。
“你不是兰德里那种从来不施法的东西,既然你施法你就会出错!”
拉夏尔不知自己是耳濡目染还是被折磨得太狠,现在竟然会下意识地在战斗中复盘了。
“……”
薇奥莱特的魔力紊乱之际,冰牢也随之出现了裂缝。
拉夏尔抓住机会,暗红色的魔力轰然爆发,冰牢顷刻间四分五裂。
“我要让你尝尝被魔力反噬的痛苦!让你体会血液倒流的绝望!”
拉夏尔双目泛着血红的光芒,伸手指向薇奥莱特。
同一时间,周围所有的阴影忽然变得无比浓稠,如同一滩滩漆黑的沥青,钻入破碎的地面,渗入断裂的廊柱,要将整个殿堂吞没。
黑红色的魔力从拉夏尔指尖爆发而出,有生命般飞射而去,直取薇奥莱特的心脏!
但这电光火石间,洁白月华突然从薇奥莱特周身升起,银白色光芒化作一面光盾,竟生生挡住了那支魔箭,并且殿堂里的霜气骤然回复了聚集,伴随上升气流,将拉夏尔的平衡近乎打破。
更多的冰晶从冰网的残缺中长出,源源不断地修补着空隙,将拉夏尔彻底缠绕其中。
薇奥莱特的身影漂浮着出现在拉夏尔背后,她手中的锡杖已经化为一柄洁白的长剑,散发着皎皎月华,划出一道弧线斩向拉夏尔的后颈。
拉夏尔警觉地回身,钢筋铁骨般的手臂架住了长剑,金属摩擦的火花四溅。
僵持片刻,薇奥莱特并不给拉夏尔喘息的机会。
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魔法阵,散发着幽幽蓝光。
法阵的中心,一株晶莹剔透的冰之花缓缓生长而出,越长越高,竟化为一座冰牢,将拉夏尔完全笼罩其中。
冰牢内,拉夏尔感到周身的法力都在飞快流失,他的血管近乎被冻结,四肢变得僵硬无比。
无论他如何催动魔力,都难以突破这牢不可破的冰之囚笼。
“拉夏尔,你太小看月之女神的神术了。“
薇奥莱特站在拉夏尔对面一动不动,将锡杖竖在身前,双手握柄,凝聚起魔力。
拉夏尔只觉得一股凛冽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要将他的意识冻结。
他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冻结的躯干快要失去知觉。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拉夏尔咬牙切齿地问。
“封印。”
薇奥莱特平静地回答。
这是狼族传承的封印法术。
在这净化的月华之下,即便是不死的吸血鬼,也难逃封印的命运。
随着薇奥莱特的低语,月轮虚影凭空出现,笼罩在拉夏尔上方,无数银丝从月轮中垂下,缠绕上拉夏尔的手脚。
“住手!!”
拉夏尔拼命挣扎,但他的力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他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疯狂地挣扎着,咆哮着,誓要挣脱攀附上他的极寒封印。
拉夏尔那暗红色的魔力狂风骤雨般四溢,在他周身聚集成一个黑红色的漩涡,在冰层下游走。
而在冰封的中心,拉夏尔不断爆发着刺目的血光电茧,试图撕碎缠绕在身上的银丝。
每一次动作,都带起一阵魔力的风暴,撼动着整个神殿。
“愚蠢的女人,凭你也想封印住我吗?!”
拉夏尔咬牙切齿地吼叫,声音嘶哑而狂乱,
“黑夜降临之时,就是你的死期!我发誓,要让你尝尝我数万年来的痛苦!”
“这些法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将你们封印。”
薇奥莱特双手紧握法杖,感受着先祖之力,月光从月神净土结界凝聚,将拉夏尔牢牢锁住。
光网收缩,封印的银丝随之收紧。
拉夏尔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被勒住,骨头咯咯作响,要被捏碎一般。
他硬是靠着顽强的意志支撑着,与薇奥莱特对拼着。
薇奥莱特额头上渗出汗珠,在她白皙的脸上划出细微的水痕。
“拉夏尔,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你的败局已定。”
她的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薇奥莱特在太阳下压着拉夏尔打并不难,但要将拉夏尔这神灵领域的不死生灵彻底封印仍有不小难度。
时间并不允许她继续消磨拉夏尔的状态了,只能将他强制封印。
或者说刚才拉夏尔的战斗思路就是想将她拖到天黑之后。
“哈哈哈哈,我没有输,你封印不了我。”
拉夏尔仰天狂笑,笑声空洞而诡异。
“只要我恢复自由,定要你们血债血偿,看啊,太阳马上就要落下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股血色魔力狂涌而出,直扑薇奥莱特而去。
薇奥莱特不得不单手掐诀,在身前竖起一道月光之盾。
血色的魔力撞击在光盾之上,发出刺目的火星。
这是双方决定胜负的拉锯战。
直至最后一刻,天色完全暗下来之际,究竟是拉夏尔先被封住,还是他先恢复力量,挣脱薇奥莱特的封印,已不止是魔力和性命的博弈较量,而是信念和意志力的最终比拼。
每一秒都变得很长。
像被拆成了一百份,一千份,让拉夏尔和薇奥莱特清晰可感知。
而在这其中的任何一个节点,都可能改变胜局。
但是太阳落下的速度比薇奥莱特预测地快。
仿佛是黑夜之神,想在最后帮助祂所庇护的宠儿血族。
“薇奥莱特,是你输了。”
就在拉夏尔做着最后的抵抗之际。
神裔殿堂正在逐渐黯淡的光线忽然发生了变化,变得更为明亮了。
一道靛蓝的身影出现在了殿堂门口。
他错愕地推开了门,让光照了进来,看着殿堂内的战斗。
拉夏尔的笑声,在看清这道身影后戛然而止。
来者身披蓝白相间的羽翼般的披风,盖在他的骑士衣装上,泛着浅蓝与白色交织的微光,仿佛是从天际云端中剥离出来的碎片。
他就像是不小心乱入了这战场。
“薇奥莱特,这是怎么回事?”
海辛托斯一脸惊异看着神裔殿堂里面正在压制着拉夏尔的薇奥莱特。
“海辛托斯,快来帮我。”
看到来者,薇奥莱特高兴地喊道。
本来她压制住拉夏尔还得一会儿工夫,而今天日落得又异常的快,这时候有海辛托斯来帮她一起封印拉夏尔,很快就能完成封印。
“倒是你,怎么来了?”
薇奥莱特本来都感觉快要压制不住正在恢复力量的拉夏尔了。
今天的天色诡异,暗得太快,所幸在这最关键时刻,她最强的同伴海辛托斯赶到了。
“我刚才看你突然跑掉就很担心你了,然后和圣巴尔多大帝还有其他军神请示后,我也违规提前赶过来了。”
海辛托斯立即警惕起了拉夏尔,对薇奥莱特解释道。
先前五点的钟声敲响,他们的战争与利剑之神加护结束后,薇奥莱特刚恢复行动就什么也不管不顾地擅离职守了,这让他们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其他的军神现在还有保护圣巴尔多大帝的重任,不能再有更多肆意离开克瑞瑅纪念广场了。
而且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其中几个像是如梦初醒,都处于记忆很混沌的状态。
“不,命运女神,这不公平,你为什么要操控我的命运!”
拉夏尔愤然地在神殿咆哮。
刚看到一点希望,又被无情的剿灭。
海辛托斯既是最极端的特化型强者,亦是可称之为全能型的强者,因为他没有弱点。
除了达到了斩击的极境,被当今南大陆公认最强的海辛托斯有着无人能及的剑术天赋也有着特殊的法术天赋,但他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在追求掌握所有类型的法术上,而是专攻了各类反制法术。
此刻的拉夏尔对于海辛托斯来说完全不够看。
“不要把什么因果都怪给神明,你在接受惩罚时就从来不会考虑自己做过的罪孽吗。”
薇奥莱特信心十足地不惧黑夜,维持着拉夏尔的封印。
“我就说是怎么回事,幸亏我赶来看看。”
海辛托斯说着,抬眸望向神殿另一侧被冰封锁住的拉夏尔,目光如炬,已然染上了战意。
他无条件相信薇奥莱特,将拉夏尔锁定为了敌人。
拉夏尔急忙挣扎着封印,试图用精神魔法控制海辛托斯的心智,做最后反扑。
“海辛托斯,回想起你痛苦的童年,让我来帮你填补内心的伤痕,再次臣服于我吧!”
他双眼骤然红得发光,无形的魔力脉络从他身体各处飞出,在半空中盘旋交错织成一根线,没入了海辛托斯身上。
海辛托斯的步伐顿住,神裔殿堂安静了半分。
“你怎么知道我的过往……?”
海辛托斯看着拉夏尔,困惑地摸着脑袋问道。
“不,这不可能……”
令拉夏尔万万没想到,他的精神魔法犹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海辛托斯眼眸清朗,丝毫没有被影响。
“别做梦了,在月神无瑕净土里,你的精神控制魔法已经失效了。”
薇奥莱特语气不屑地施加更多冰霜封锁着拉夏尔。
果然先前她最好的朋友海辛托斯是曾被第三始祖拉夏尔控制住过。
拉夏尔妄想着控制海辛托斯的力量展开反击。
但现在,这控制已经解除了。
听到这里,拉夏尔神色惨白。
在这月神无瑕净土里,他的血之控心生效不了,在触碰到海辛托斯的时刻便会被消融。
这又像一个死局。
“该死的狼族,该死的狼巫女啊啊啊。”
拉夏尔见到海辛托斯此刻的意志如此清晰,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即便是全盛状态的自己,正面作战也不一定能稳胜海辛托斯这个人类中的怪物。
如今身负重伤的他,即便撑到了夜晚,也不一定能对抗薇奥莱特加海辛托斯的组合!
更何况,其他被阻断了血之控心的军神们,再过不久,也会回到这神裔殿堂,被月神无瑕净土所隔绝精神魔法,无法被他操控。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他疯狂地嘶吼着,声嘶力竭。
但嘶吼声很快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无数冰晶银丝如同钢针,刺入拉夏尔的血肉,封锁了他体内的每一个魔力节点,拉夏尔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骨骼皆在错位,痛不欲生。
“薇奥莱特,过来,你到安全的位置,离他远点,我来把他斩断切碎。”
海辛托斯对薇奥莱特轻念,嗓音如同大海般沉稳。
“嗯,还是你最可靠,我的朋友。”
薇奥莱特会意地点点头。
有海辛托斯帮忙,转眼就能封印好还有反抗余力的第三始祖拉夏尔了。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几步,朝后方退去。
薇奥莱特确信有自己压制住拉夏尔,海辛托斯很快就能了结掉血族这克瑞瑅帝国的最终祸端。
他们好久没有这样并肩作战过了。
“薇奥莱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海辛托斯走向神殿另一侧的拉夏尔,伸手按上腰间的佩剑。
在薇奥莱特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熟悉的安全感从背后传来。
她长舒一口气,正要向海辛托斯表达谢意,却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薇奥莱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只手从后面洞穿了她的身体,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她可以一直深信不疑最好的朋友。
“永远都是!!”
海辛托斯癫狂的笑声爆发,利刃般的手径直从薇奥莱特的后背将她的心脏掏了出来,在手上捏碎。
“……?!”
薇奥莱特嘴角溢着鲜血,逐渐黯淡下来的紫色眼瞳仍写着无法相信。
就连远处正在被薇奥莱特封印的拉夏尔也瞪大了眼睛。
他不懂为什么海辛托斯要对薇奥莱特出手,明明海辛托斯都已经失去他的精神控制了。
“海辛托斯,你为……”
薇奥莱特嘴角吐着殷红的血迹,颤抖着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僵硬地用尽全身力气回头望去,入目的情景让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海辛托斯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挂着一抹释放的愉悦,眼里不掩对她的嫌恶。
“你们那种表情,我最喜欢看了,不用大惊小怪,反正你只是早他们一步,你这该死的平民。”
海辛托斯的声音逐渐压低,对薇奥莱特说道。
接着回答她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我遮遮掩掩地活着,就是为了今天,你也因此必须消失。”
鲜红的血水四溅,洒满了海辛托斯的手掌,而他却毫不在意,甩了甩手,将破碎的狼心撒在了地上。
薇奥莱特应声倒下,曾经美丽圣洁的面庞,如今惨白如纸,身躯如石化的雕像般一动不动,生命气息迅速消散。
霞光逐渐被地平线的彼方所隐没,国庆祭典的日子也将告终。
取而代之的是以天顶为目标升起,伴随一层淡淡紫色霭气的圆月。
天幕布满粒粒星斗,神殿下布利尔达市区的街道已完全被黑色所涂销,不知不觉人们的气息都潜藏起来,陷入了沉默。
神裔殿堂的音乐也变得妖异了起来。
原本柔和的竖琴声骤然拔高,仿佛跨越了二十年的厉鬼的尖啸,风铃不再欢快,而是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如同炼狱中的恸哭。
海辛托斯铁靴踩在神殿的地砖上,鼓点如雷。
在这样的音乐下,神裔殿堂褪去了往日的圣洁,血色的月光透过玫瑰花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石柱的阴影因为他的走过而扭曲变形。
整个空间都浸染在一片暗红之中,血腥,疯狂,肃杀,交织成死亡的赋格。
“二十年前,这一天也是这样,到处都是血的味道。”
海辛托斯朝着拉夏尔走来,若无其事地说着,
“我从侯爵家的长子开始隐姓埋名,放弃了一切,伪装成平民遮掩地度日,到现在,我几乎已经快忘掉了我原本的名字,就连父母、姐姐的样子也快回想不清了。”
他的眼中既没有悲伤也没有自嘲,只是很平静地回想着过往。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拉夏尔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撑起身,本能地想要后退。
他知道海辛托斯向来正直仁慈,被称为克瑞瑅帝国民众的精神领袖和标杆。
但现在,海辛托斯却在清醒状态下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他的同伴月神大祭司。
这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海辛托斯踏着被狼血染红的神裔殿堂地砖,缓步走向了拉夏尔。
这一刻,连冰霜封印刚被中断、重新获得自由的拉夏尔都惊得脊背绷紧全身发寒了。
他死死地盯着海辛托斯,抬起并试图抵御海辛托斯的手哆嗦个不停,显然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