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
顾正臣收到了太子朱标的信,信写得相当豪迈,一句“拔剑迎风去,觅敌大雪飞”,颇有一股子出征的味道。
不过在顾正臣想来,此时朱标的真实情景应该是“哆嗦向北行,双手冻疮生”。
老朱对儿子们是相当的“照顾”,出远门不允许皇子们乘轿子、坐马车,而是骑行加步行,十里路走多少里,骑多少里,这是有规定的,别想在马车里一路唱歌一路吃“火锅”去凤阳……
当然,挨冻的不只是朱大郎一个人,还有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与吴王朱橚。
此时的朱橚还没有被改封为周王。
洪武三年,朱元璋以“朕惟帝王之子,居嫡长者必正储位,其诸子当封以王爵,分茅胙土以藩屏国家”为由,一口气封了十个王,除了九个儿子之外,还有一个从孙朱守谦,即朱文正的儿子。
这些藩王还没有开始就藩,原因只有一个,这群家伙还太了,朱老四今年才十四岁。
大冬去凤阳,也亏得朱元璋想得出来。
大明可没羽绒服,别以为皇子就是貂皮大衣,一样是寻常棉衣,即没有围脖,也没有手套,双手一抄,裹着棉衣就只能面对呼呼的北风了。
顾正臣同情朱标与朱老四等人,然后又添了一块木头,火炉更暖和了,继续绘制新式炉子的图纸。
织造大院、裁缝大院可都是妇人,手一旦冻伤了,做工效率必会下降。
为了确保冷不冻伤双手,只靠炭火盆子是不够用的,而且这玩意烧久了之后,房间里闷得很,让人头昏脑涨,若是燃烧不充分,还可能会引起中毒。
那里毕竟人多,不像是县衙二堂,平时就两三个人,一个火炉足够了,空间大,时不时有人进出,不用担心出事。
炉子的设计并不复杂,打造难度也不大,用泥巴加铁皮也能糊出来,留个烟道,对接铁管子,将烟排出房屋之外。
蜂窝煤的制造难度也不大,就是煤炭与黏土加水混合,弄个打蜂窝煤的工具便是了。
句容虽然不是煤炭主产区,但还是有些山出产煤矿的,比如湾山,这些年来也有煤炭运至县城,只是数量不多罢了。
数量不多,是因为开采人手有限,加上句容不是金陵,县城中的人家很多烧柴,而不是煤炭。
不过在顾正臣的命令之下,二百余饶队伍便进入了山郑
匠作大院。
王铁匠等一干人麻木了,打了一辈子铁,从来没想到过,铁还能如同擀饺子皮一样,用石碾碾出铁皮来……
铁皮不算厚,用剪刀可以直接裁剪,然后敲敲打打,修好边角,包裹在炉子外面,然后将剩下的铁皮卷起来,形成一个胳膊粗的长管子,中间需要两个拐角,这个也简单,敲就是了……
县衙老爷还设计了一款水壶,可以直接蹲坐在火炉之上,不过这部分铁皮得挑质量好的弄,不能漏了水。
当新式炉子搬入句容织造大院之后,得到了众人一致好评,特别是有了大量开水之后,妇人洗衣再也不需要用冷水。
随着新式炉子赢得好评,并开始流入大户人家时,顾正臣命顾诚、胡恒财等人在往金陵送货时,带了两车的炉子与五车蜂窝煤运往金陵。
顾氏收到顾正臣的信之后,邀请了沐府冯氏作客,冯氏见到这种新式炉子,感觉到室内清爽且温暖时,更是欢喜不得。
于是,新式炉子进入了沐府,沐英自然而然将顾氏送来的东西搬到了华盖殿。顾氏没有入宫的资格,加上朱大郎不在禁令,顾正臣只能借沐英之手送东西。
送给朱元璋的新式炉子显然是专门设计与制造的,更显得精良,还耗力气设计了暖气片——一排空心管子。
朱元璋虽然不怕冷,但着实不喜欢每呼吸煤烟味,也不喜欢双手冰冷的感觉,这样让他连笔都握得艰难,不利于批改文书。
顾正臣送来的新式炉子正解了棘手问题,华盖殿不敢暖如春,至少没了寒意,朱元璋大可在华盖殿上轻松处置文书。
只是,工部的人就倒了霉。
朱元璋将工部尚书黄肃、李敏叫至华盖殿,劈头盖脸一顿骂:“工部除负责营造工程之外,是不是也应该有些机巧心思,做点物什来解人之难?”
李敏、黄肃郁闷至极,这火盆你烧得好好的,偶尔还能烧几个不中用的奏折与废纸,你顾正臣搞这一出,让皇帝还怎么烧纸?
先提起水壶,丢进去,他不方便啊。
李敏想要看看新式炉子是怎么制造的,准备回去仿制,却被朱元璋呵问:“货物推车造出来没有?”
“这个,还没樱”
李敏无奈地回道。
朱元璋发了火:“给了你们东西,为何还造不出来?莫不是堂堂工部,竟连民间几个匠人都不如?”
李敏低着头,连忙:“陛下,这货物推车看似简单,但其腿脚设计颇是精巧,工部虽仿制过,却总无法承载沉重货物,腿脚断裂颇多,匠人正在捶打更坚固的铁料,还需要几日……”
朱元璋没想到的推车竟难住了工部,阴沉着脸道:“朕看你们是无能!你们带人去句容好好学学,什么时候把手艺学会了,什么时候回来!”
李敏、黄肃连忙答应。
在离开华盖殿之后,黄肃感觉浑身一冷,打了个哆嗦才适应过来,对李敏:“货物推车仿制真有那么难吗?”
李敏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摸索了下,找出那一份文书,郁闷地了句:“哦,前些日子想起朱熹几句话,参悟去了,结果将此事给忘了……”
“你,你……”
黄肃指着李敏,手有些哆嗦。
这个爱学习的浑蛋啊!
都是因为你,害所有人大冬里去句容跑一趟!
李敏无所谓地笑了笑:“事已至此,就莫要埋怨了。不过这顾正臣倒是个奇怪之人,一个地方知县,制出来的东西比工部还好,还实用,工部堂官到底是他,还是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