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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三章 张辽落幕,但英雄不死,更不会凋零

  ——锵啷啷啷!

  战斗打响,九勇斗张辽。

  这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打斗,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原故,姜维、关银屏、周仓、王甫、甘宁、凌统、蒋钦、贺齐,九人彼此互视间,却是一个个翻身下马,竟是以步战之姿朝张辽杀去。

  或许是因为真英雄不在马上——

  或许是因为,今时今刻的张辽值得他们尊重。

  但这些对现在的张辽而言一点也不重要,甚至,哪怕以一敌九,他尤是无所畏惧,慨慷之勇震荡天地,直接将那酸枣县传来的呼呼的风声遮掩。

  一时间,冲天的煞气铺展开来,竟是使得围攻他的九人呼吸急促。

  特别是对凌统、甘宁、蒋钦、贺齐…就好像是某种血脉的压制再度冲天而起。

  甘宁的钢链挥出,将月牙戟牢牢锁住,缠绕其中,欲要强行压制张辽的攻势。

  “锵啷啷——”

  可张辽手中宛若有千斤之力,一记左右劈砍,荡开了那钢链的缠绕,一记横摆猛地横劈向凌统。

  眼看着凌统躲闪不及,身旁的周仓连忙去救,哪曾想…张辽那一戟本就是虚招,他的月牙戟竟宛若灵活的游蛇,像是长枪一样在进攻的半途中改变方向,忽的就朝周仓劈来。

  “不好…”

  周仓疾呼一声,下意识的挥刀格挡。

  却见得月牙戟呼啸压下,传出的撕风声,战戟的锋芒已经砸在了周仓大刀的刀柄上。

  周仓一惊,心头暗道。

  『角力么,如此这般,那月牙戟会碎啊!这张文远傻了不成?』

  诚如他所想,两股巨大的劲力相撞,便是考验兵器硬度的时候,此前张辽的月牙戟碎过无数次,就是因为这个,而在这一场斗将中,他已经尽可能的避开“角力”。

  怎么现在?

  果然…

  伴随着“啪嚓”一声,锋锐的铁撞上坚固的钢,月牙戟的锋刃顿时碎裂,变成了一个个碎裂的铁块儿四散飞射…

  也使得周仓下意识的抬手,本能的护住面颊。

  反观张辽,他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个机会,他任凭那碎裂的铁片在面颊上划过,双腿一个箭步上前,双手则是一记擒拿,竟愣生生逼得以力量著称的周仓虎口剧痛,不由得松手…

  而他手中的大刀也随之掉落,就在那大刀就要落地之际,张辽一只手突然伸出,稳准狠的接住这大刀…然后一记挥砍,荡开了紧随攻来的凌统的长枪与甘宁的钢链。

  他迅速的退后,一招之下,他已完成了夺刀…

  只不过,他的整个面颊上被无数刃片划破,那汨汨鲜血溢出,脸上已是红的可怖,红的瘆人。

  可,也就是因为如此代价,兵刃的劣势,他愣是凭一己之力夺回来了。

  周仓气急,本想上前,但一步刚刚迈出,还是冷静的退后,口中吟道:“如此夺刀,便是关公…怕也未必能及——”

  而随着周仓的退后,蒋钦、贺齐加入了战场…

  战场就是这样,别看是九打一,可实际上能在张辽身边比斗的也就那三、四人,人再多根本施展不开,必须等一个被击败,后面的才能补上。

  接下来的战斗,因为手持钢刀的缘故,兵器上劣势的弥补,简直是让张辽如虎添翼一般…

  “嗖,嗖——”

  “嗖,嗖——”

  面对银枪的突刺,张辽一刀荡开了贺齐与蒋钦的攻势,趁机…凌统的一枪穿刺了张辽的左肩,那纸一般防护的肩甲顿时碎裂,一块儿肩上的肉都几乎被刺出。

  “啊——”

  张辽搏命一般撕心裂肺的嘶吼,他忍痛挥刀,胸膛处流出的血,仿佛激发出他浑身的力量,磅礴的刀锋…如同那排山倒海般的滔天巨浪,竟是一刀劈砍之下,纵是蒋钦与贺齐合力拦截,却根本抵挡不住。

  “这…”

  因为虎口被震的没有知觉,蒋钦与贺齐两人的兵器几乎同时落地…

  倒是…凌统那长枪的锋芒处,尤是沾满了鲜血,还带着肉…森然可怖。

  呼…

  看到这情况,蒋钦与贺齐打从心底里佩服,当然,面对如此嗜血的张辽,他们知道,失去武器的他俩已是帮不了什么忙。

  他们没有犹豫,也迅速的退出了这战场。

  这次递补上来的是关银屏与王甫,廖化…

  只是…此刻重伤在身的张辽,仿佛彻底变换成嗜血的猛兽,往往这样的猛兽在自己受伤时才是最凶猛,最可怖的,最不怕死,也最无所畏惧的。

  而很明显关银屏与王甫、廖化这样级别的武者,根本无法与此时此刻的张辽对垒、比拼、搏杀…

  差距太大了——

  很快,关银屏与王甫也败下阵来,姜维是最后补上的那个,九勇斗张辽,最后剩下的能与张辽搏杀的只有甘宁、凌统、姜维三人。

  只是…

  这边败下的六人,似乎并没有怎样,无外乎是退到一边观战…甚至还有副将送来递补的兵器,源源不断。

  而张辽的代价就不可谓不深重了…他的身上,几乎到处都是被利器划过的伤痕,便是一记最平常的挥刀,也要自身体上抖出许多鲜血…

  场面极其悲壮——

  “哼…”

  “三方合围又算得了什么?吾亦能破袭擒贼——”

  伴随着张辽的一声嘶吼,他的大刀再度与凌统的钢枪交汇,压力完全给到凌统这边…几乎就要将凌统压垮!

  与此同时,姜维的长枪迅速抵上协助凌统抵挡这贯日凌云的一击。

  甘宁的长索则是再度将张辽的大刀锁住…

  毫不夸张的说,三人合力方才压制住张辽手中的大刀——

  最终,趁着甘宁的钢索锁敌…姜维与凌统觅得良机,左右钢枪突刺,凌厉的枪锋自锁骨划过,顺延到肩膀,两个小洞般的枪口喷洒出大量的鲜血,在曜日的照射下,绚烂、狂暴、夺萃到极致。

  “啊——”

  右肩重创,左肩伤上加伤,张辽的嘶喊声带着无穷尽的悲鸣。

  而直到这时,甘宁、凌统…这两个对张辽最是恨意十足,最是痛心疾首的前东吴名将,也不由得齐声感慨:“今日,张辽…无敌——”

  是啊,当年吕布在虎牢关下力战三英,最终不过是夺路而逃。

  这样的兵器,这样的铠甲,这样的车轮战…

  太不公平,却也太震撼,太惊悚,太悲壮了——

  而看到张辽双肩重伤…血便是如同喷泉一般狂涌,凌统、姜维、甘宁纷纷收回兵器,姜维伸出手指了指张辽,又指了指这酸枣城,大声道:“今日这酸枣城势必因你而扬名——”

  “呵…”

  哪曾想,此刻的张辽尤是用那钢刀撑起身子,因为失血过多,他有些晕眩,却还在竭力的大喊,只是喊出的话已经不可避免的错乱和语无伦次:

  “尖锐之势,吾可一人夺之——”

  “江东小儿,安敢啼哭?哈哈哈——”

  “尔比之东吴十万大军如何——”

  “哭吧,哭吧,就让我张辽成为你们的梦魇——”

  这些听起来…有些中二的话语,却仿佛是将他一生中最铭记、最高光的时刻悉数讲述,这才是他自己,是那个无畏、勇猛、无敌的大魏征东——

  “呵…”

  张辽朝向眼前的三人,“来啊,接着来呀——”

  钢刀再度挥动,只是,这一次,因为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勉力提起兵器,这使得他整个人宛若虚脱了一般,他栽倒在地,可他又拼命的站起。

  “可惜!”三人武力中最高的甘宁不由得摇头,他指着张辽沉声说:“真论及单打独斗,今日的我不如你,逍!遥!津!战神!”

  逍遥津战神…

  这已经是来自甘宁最高的评价。

  凌统“吁”出口气,他其实也想说点什么,比如…那个女人。

  可…当“卓荣”的名字到嘴边时,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或许…卓荣也不希望看到今日张辽的这副模样!

  或许这时候,不说话,才是对他最高的认可!

  倒是张辽,“呵呵呵呵…”在甘宁与凌统最高的认可后,他开始冷笑,但他已经感受到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他强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转头朝向关麟。

  似乎是因为感受到张辽已经是强弩之末,关麟的战车已经徐徐而来。

  张辽抹了把脸,那脸上清晰的血手印殷红可怖,可他的声音却变得严肃与一丝不苟,“将我的尸体送回雁门,也…也替我带一句话给曹公,就说…就说,就说‘感曹公大恩,此生…此生得了!张辽…告退了——’”

  也就是这一句话吟出之际。

  “噗”的一声,张辽一口血水狂喷而出。

  然后是他虚弱的、勉力的、精神恍惚的、细若游丝的喃喃:

  “吕布?死则死耳?何惧之有——”

  “哼,不过是孙权小儿带十万弱旅,二位将军请安坐城中!我独自前去退兵——”

  “孙权小儿,今日便要为吾所擒——”

  “八百虎贲踏江去,十万吴军丧胆还——”

  “哈哈哈哈,若不是孙权马跃断桥,定将他生擒了——”

  说到这儿,张辽像是完成了属于他的回光返照!

  只听得“咚”的一声,他那虚弱的双臂,弥留的意志再也支撑不住那满是血迹与伤痕的身体,他整个栽倒了过去…再没有半点生机!

  倒是那抢夺下来的“钢刀”,末端的刀柄插入地下,依旧傲然伫立…这便是如他的意志一般。

  “不会真的死了吧?”甘宁尤是有些不信…他无法想象,那个逍遥津战神,那个这辈子屈指可数重挫过他的家伙,会真的死在这里!

  唯是凌统快步上前,迅速将食指与中指伸向张辽的鼻息,就像是在替某个记忆中的女人…去关切、关怀这个倒下的男人。

  与此同时,关麟的眼眸不由得凝的深重无比,他甚至伸手轻轻的敲打着脑门,口中喃喃吟道:“机关算尽,机关算尽哪…”

  俨然,因为张辽的倒下,他还有些自责。

  就在他吟出这么一句时。

  食指已经伸到张辽鼻息间的凌统,突然急迫的回眸,他既惊且喜道:“公子,还有气…公子,还有气——”

  这一道声音,无异于让关麟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的灯火。

  他连忙吩咐,“快,大夫…大夫…速速将张仲景接来,若仲景神医不在,他的弟子王叔和、杜度、韦汛…哪个在附近,就把哪个接来!”

  关麟的语气无比急切。

  …

  长安城。

  “哈哈哈哈哈…”

  曹操那爽然的大笑声响彻在此间。

  一处高台,没有铠甲,没有兵器,甚至…没有一个亲卫。

  此间唯独曹操与关羽,甚至两人均是穿着便服。

  青绿色的衣服、青绿色的披风、轻绿色的帽子…这是关羽素来的装扮。

  反观曹操,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关羽生擒,还是与故友久别重逢,那所有的烦恼与忧愁反倒是一扫而空,他穿着的是裋褐、短打,便如同一个庄稼汉一般,但他的笑声却比做魏王时,比统领千军万马时更肆意,更爽朗,更开怀,也更悠然。

  曹操指着那长安城中昔日汉未央宫的遗址,笑着感慨道。

  关羽则是发问:“还请孟德兄赐教——”

  “长安城,周文王时就定都于此,如今这未央宫的废墟旁…曾经也是那秦朝阿房宫的废墟,王朝更替,多少宫廷中琼楼玉宇最终在一场大火中沦为一方废墟,秦如此,楚如此,汉如此,孤这大魏也是如此!”

  曹操像是在与挚友交谈时那般肆意,畅所欲言,“可为何这城叫做长安呢?孤来告诉云长,这是取意‘长治久安’的道理,可莫说那二世而亡的秦,莫说那楚汉相争,单单四百年大汉,这长安又‘长治久安’了多久?”

  “所以,孤告诉你…人老了,反倒是看的清楚,也明悟、明哲了…这天下,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孤若赢你,那天下就并入魏,可你抓住了孤,那天下就能在汉的名义下再延绵几百年!但终究,有一天,有一朝,这一统天下的局面还是会分开…自古如此,自古亦然!”

  “这也是为何孤见到云长,非但没有丝毫繁琐,反倒是如同解脱了一般!不瞒云长,自打被你擒住,在此间幽禁几日,静心冥想,抛去一些的繁杂…反倒是困扰了孤几十年的头风都舒畅了不少!”

  说到这儿,曹操笑着晃了晃脑门,“哈哈哈,果然,那华佗说的不错,孤这风头若要治愈,除却利斧开颅外还有一法,便是去欲,去望,去怒,隐于林泉山水之间,以‘太清之气’定神醒脑,果有料想…呵呵,这点上,孤可要多谢你了,云长!”

  曹操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其实这些话,多是发自肺腑的。

  曹操的豪放与不羁让关羽惊讶,甚至于让关羽有些不知所以…

  听着曹操的话,他只能淡淡的吟道,“我以为孟德被关某擒住会不甘心,会愤怒,会沮丧,甚至会如华容道那次无比悲怆的哭泣?可不曾想…”

  不等关羽把话说完,“哈哈哈哈…”曹操的大笑声再度传出,他的虎目也变得温和。

  他从始至终都是个乐观的人,是个豪放的人,可几十年的霸王生涯没有给他了乐观的机会,谁曾想,到了这把年纪,反倒是什么都看开了。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么?难道,云长一定要让孤悲痛欲绝,痛不欲生,不惜绝食,不惜泪如雨下,如此这般,方才满意么?”

  “孟德兄是知道的,关某不是这个意思…若早知孟德兄如此性情,那华容道时…”

  不等关羽把话说完。

  曹操大手一挥,“现在的孤与华容道时的孤不同,现在的云长难道不是也变了么?没有官渡时斩颜良诛文丑时的傲气不可一世,甚至连孤每每称赞的那美髯也被割去了,但…现在的云长却变得更加睿智,更加沉稳,也更加冷静,这样的云长…即便是全盛时期的孤,即便你、我是势均力敌,孤也没有把握能够战胜于你!”

  听得曹操这么说,关羽只觉得内心中一阵悸颤,他不由得摇头,感慨道:“孟德兄言过了…”

  “哈哈哈…”曹操又笑,“官渡时的云长可不会说出‘言过’这样的谦逊辞藻,那时的云长意气风发,只会说‘关某当仁不让…’”

  唔…

  最了解关羽的人还是曹操——

  此刻的曹操根本不像是俘虏,关羽也不像是将军,双方彼此间更不像是死敌,真的就宛若一对久别重逢的挚友。

  而随着曹操的话,“哈哈…”关羽也不禁笑了。

  是啊,时代在变,人也在变,今时今日的他与曹操,又怎能去品评当年的故事;

  话说回来,当年的他与曹操,又岂会想到如今的境况。

  “孟德兄又令关某学到了…”

  “哈哈!”曹操依旧在笑,他眯着眼,眼眶却是向南,那是汉中的方向,也是如今刘备所在的方向。

  似乎因为与关羽聊了这么许多,也让他念起那个少年时就坐着“羽葆盖车”美梦的兄弟…

  有趣的是,时至今日,他的梦想已经越来越近,就要实现了!

  果然,当年那青梅竹马,那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的含金量还在继续。

  心念于此…曹操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倒是不知道,玄德的青梅酒可备好了?”

  说到这儿,曹操像是心中霍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眯的更紧,“终究,曹某还是有一些话要向玄德娓娓道来…如今这身份,还有一桩事儿,需得求玄德去答应——”

  呃…这…

  关羽微微一顿,旋即如实说道,“孟德兄莫慌,那加急的信笺我已发往汉中,料想大兄很快就会动身,孟德兄念着这杯青梅酒,我大兄又何曾对这臆想中的青梅煮酒望眼欲穿呢?”

  说话时,关羽的眼眶也朝向西南。

  他已经开始畅想…

  曹操又要求大兄什么呢?

  …

  …

  汉中城。

  长安的快马才刚刚抵达…

  倒是一处官署之中,隔着老远便听到一对兄妹咆哮般的声音,就犹如在吵架一般。

  这里的兄是张飞的儿子张苞。

  这里的妹则是张飞的宝贝闺女张星彩。

  此时的张苞已经是愤怒到极致,他咧开嘴,那宛若父亲张飞般咆哮的嗓门呼啸而出,“如今,人人都翘首期盼着长安城二伯擒住那曹操…可谓是共襄盛举,可怎生你一张口就是要不远千里赶去洛阳?”

  “你偏去洛阳什么意思?洛阳到底有谁在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