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不太烈。
风也不算大。
被始皇帝用铁锹拍平的水泥,黄沙,石子三者合成物,就在这暖阳,微风下,水分流失。
由一滩泥一样的流状物体,慢慢地变成了一块灰黑色固体状板块。
时间缓缓的过去,在这个期间,始皇帝一直没有离开,而付子康也不知从哪拿出一个瓷瓶,将其液体倒入其中,眼中尽是不舍。
这可是长安君所说珍贵无比的硬化剂啊,无比珍贵,每次演示都需要倒入一些,现在就只有这么一小瓶了。
秦始皇压根就没有去在意付子康的表情,而是看着这块由他幼时和泥技巧,和出来的五年军饷。
就像那年他站在点将台上,看着给他讲了一夜如何伐楚,从小效忠于他的两位大秦上将军时一般。
满怀希望。
当年他希望落空,今朝……
“陛下,好了。”
付子康蹲下身,用拳头重重砸了砸的灰黑色固体状板块,抬起头欣喜地道。
把灰黑色固体状板块上,还残留着许多水泥粉末。年轻地位治粟内史已然忘记了他刚才劝阻始皇帝的话——此物烧手。
“好了?”
“好了好了,变成混凝土了。”
“混凝土,又是一个朕未听过的词语。”
始皇帝念叨了一句,也是蹲下身,看着刚才付子康重重锤击,却没有一丝裂痕的混凝土,突然一掌拍下!
彭~
始皇帝这一下拍的手掌生疼,即便是有内力的加持,反震力还是让始皇帝的手迅速充血,红了起来。
始皇帝觉得他这一巴掌就像打在了一块顽石之上。
“陛下!”
付子康一声惊呼,没料到始皇帝竟然亲自拿肉掌试验混凝土硬度,匆忙伸手拦截。
“别挡朕!”
始皇帝睁大眼睛,眼中满是惊喜,浑然没有疼痛的痛苦之色。
他不顾手掌疼痛,这次调用了浑身内力,内力经奇经八脉流入其右掌,让他右掌短时间内坚固异常。
他再双腿发力微站,腰肢微弯借用双腿之力,右臂重抡借用腰肢之力和双腿之力。
“不开?”
始皇帝用尽浑身气力加内力的一掌,重重打在了混凝土上。
彭~
一声比刚才声响沉闷的声响响起。
整块混凝土下陷二寸,烟尘四溢。
“咳咳,陛下你没事吧!”
付子康挥舞着衣袖将烟尘挥去,一边咳嗽一边捉住始皇帝的右手。
接触的一瞬间,付子康便感受到了,始皇帝的右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陛下,臣去为你叫侍卫来试。长安君曾在臣面前演示,便是拿着长戈利剑噼砍,这混凝土也不会留下裂痕。”
烟尘散去。
那块混凝土安然无恙。
但始皇帝被付子康捉住的右手,却好像胖了一点,大了一圈。
“无碍无碍!”
始皇帝抽出自己右手,无视手掌传来的麻酥剧痛,眼睛发亮犹如天边星辰一般,盯着付子康问道:“此物造价几何?仅这一库房乎?这可不能抵五年军饷!”
付子康从身上摸出十枚玉牌,双手递送给始皇帝。
始皇帝接过一看,发现每个玉牌上面都镶嵌着一颗其色纯净还不驳杂,或红,或绿,或蓝,或紫的琉璃珠,每颗琉璃珠还都是圆润光滑,是接近完美的圆球。
这种圆球状的琉璃珠,每一个拿出来都是稀世珍宝,是能够被王室拿来做为镇国之宝,堪比和氏璧的奇珍,始皇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琉璃珠。
承载琉璃珠的玉牌虽然也是上品美玉,一块难求。但比之琉璃珠,便相形见绌了——其价值差了百倍不止。
玉牌有琉璃珠的正面,刻有始皇帝从没见过的文字。
若是有现代人在此,定能认出那是现代所用的简体汉字,背面则是秦国文字大篆。
两边文字内容一致,都是地名——邯郸,上郡,临淄等。
“这是成蟜所为!”始皇帝肯定地道:“如此完美的琉璃珠,只有成蟜才能造的出来!”
“琉璃生产极为复杂,如此品质的琉璃珠,长安君半年可得一枚。玉牌能彷造,琉璃珠却不能彷造。凭此镶嵌有琉璃珠的玉牌,陛下可于临淄,上郡,邯郸,郢都等地,取出长安君这些年所囤积的水泥。长安君今朝派人送十枚玉牌与臣言,足够陛下修建十五条驰道。”
停顿了一下,这位一直不愿多言的治粟内史又道:“愿这天下,再无擅于和泥者。”
要保证驰道修的坚固,能长久使用,在基本都是土路的秦朝,这修建驰道的土就要加以多重处理。
第一点便是夯实:要来回碾压,缩小沙土之间的缝隙,以达到其坚硬,不易散,可供车马长驱的状态。
第二点便是加盐:要把驰道变成盐碱道,就和那些盐碱地一般。
只有这样的道路,在草茂丰盛,没有现代工艺污染的秦朝,才可以在长时间无人维护的情况下,不会生草长树,影响秦军行进。
第三点便是加料翻炒:这料是墨家研究出来,用在皇宫城墙上的。
可以让驰道土的存水性大大降低,尽量避免下雨时造成的水土流失,和道路泥泞。
接下来还有第四点,第五点,第六点,在此就不一一详说,避免说被水文了。
可以说,秦朝修建驰道所耗费的巨资,最少有一半是用在材料和材料处理上。
而嬴成蟜为始皇帝提供的水泥就不一样了,首先水泥已经被嬴成蟜造出来了,是现成的,不需要再花费金钱去造,省了材料钱。
其次水泥变成铺建驰道之混凝土的处理工艺也很简单,按照比例混合黄沙,石子,然后加水就好。操作便捷不麻烦。
天下十地水泥,加上治粟内史府的那以车拉,以麻袋装的金子和钱,足以解决始皇帝要修建驰道的资金问题。
不仅如此,因为水泥的处理流程方便快捷,还会大幅缩短修建驰道的工期。
始皇帝一手倒扣手指,轻轻敲打着凝结成一体的混凝土,自言自语道:“若皇天保佑,无天灾人祸。以此神物,九驰道三年可成。”
珍惜地怀揣好十枚玉牌,将它们尽数放在冕服里穿着的那件内衣口袋里。
始皇帝宝贝这十枚玉牌的样子,比当年宝贝和氏璧的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陛下,那玉牌上还有水泥,放在内里,有伤圣体。”
付子康这时又想起来水泥灼烧皮肤了,连忙劝阻。
“臣为陛下擦拭过后,洗净双手,再交予陛下可好。”
“无碍。”
始皇帝扣紧冕服扣子,隔着只有皇帝才能穿,绣有玄鸟的贵重冕服,拍拍十枚玉牌,心满意足。
大秦权力象征,绘制有秦图腾玄鸟尊贵玄色冕服上,玄鸟震动翅膀,委屈极了——它想将沾染上的尘土抖下去。
而它的主人——大秦始皇帝则完全没有帮他的意思。
始皇帝忍不住裂开嘴无声欢笑的样子,活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好!此物甚妙!此物甚妙!哈哈哈!”
始皇帝越想越是开心,越想越是欢喜。
他哈哈大笑着,毫无为君者的威严。
这笑声豪迈清越,由小变大,从这一小小的库房之地,传遍了整个治粟内史府。
治粟内史府忙忙碌碌的官员们,茫然地互相瞅了瞅。
哪个蠢货笑的这么开心,活干完了?
治粟内史左丞,治粟内史右丞听出这是始皇帝的笑,两人只是愣了一瞬,马上便开始大发雷霆。
“动起来动起来!都愣着干嘛?你愣着那钱会自动跑麻袋里?还是那毛笔自动记账!搬金子记账啊,瞅本官做甚?!”
“发什么呆?今日还要不要准时休府?今日做不完不休府!要是你们做到宵禁时辰,今夜就都在府上睡下罢!”
右丞相王绾,左丞相李斯,内史蒙毅,中车府令赵高,四人看着热火朝天,重新忙碌起来的治粟内史府。
看着声嘶力竭,喝水润嗓子的治粟内史左丞,治粟内史右丞,有种不合群的感觉。
陛下笑声如此之大,龙颜大悦,你们治粟内史府怎么就这个反应?
如此平澹?
治粟内史府现在全是墨家,农家门生了?
“绾,许久未闻陛下如此欢喜之声了。”王绾感叹。
“斯那日将郡县制呈至陛下御前,陛下便是如此笑的。”李斯刻板着脸,不动声色道。
王绾内心一动。
陛下早便属意郡县制?
李斯就是陛下授意?
那为何陛下又改变了主意?
右丞相脸皮一抽,一副被气到但是不好发作出来的模样,深吸口气,道:“十余年前,陛下身边只有绾一人,常有此欢笑。”
李斯重重地一点头,重重地加强语气道:“十余年前。”
赵高笑着道:“不知付治粟内史做了何等事,惹得陛下如此欢喜。左相朝堂初提郡县制那日,夜入宫面圣详说郡县,陛下也没笑得如此。看来这五年军饷应真的解决了。”
王绾还是一副隐隐发怒的状态。
李斯却是身体一震,眼中那一丝自得瞬间变成惊色。
蒙毅顺着始皇帝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发自内心地道:“九条驰道,十载军饷,一人之力即可完之,长安君之财,富可敌十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绾,李斯,赵高三人齐齐一震。
这一震,和装有水泥那间府库上的铁锁锁链震动同频。
哗啦啦~
付子康眼见府库内水泥被始皇帝笑声震得烟尘四起,呼之欲出,急忙关上府库门。
门上铁锁链金属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这一日,始皇帝的笑声,震碎了治粟内史府库门的铁链子。
“哈哈哈,这混凝土如此坚固,纵是十架战车叠在一起也压不出裂痕。有此坚不可摧的神物,大秦驰道怎能坏之?”
始皇帝似乎看见了,九条由混凝土铺就的驰道通连大秦东西南北。
那雄赳赳的大秦锐士一日千里,千乘战车轰隆隆地飞驰不休。
那驰道上没有尘土飞扬,没有泥泞洼地,没有草木拦路。
待到战乱平定,这驰道会向民众开放。
齐人入秦将不再九死一生,翻山越岭。
韩之食物,旬日可抵燕地,燕人也能尝韩食。
赵之货件,原来运抵百越十不足一,路上耗费严重。
行于驰道,存者十之八九,物多则价廉,百越人人可穿赵服,喝赵酒。
古代因为道路问题,舟车劳顿和水土不服,生离意味着这辈子不见,就像死别,阴阳两隔。
这便是出自《陈书·徐陵传》中,生离死别一词的由来,两者对古人造成的是一样痛苦。
但有了以混凝土铸就的驰道,从此生离不再需要泪眼婆娑,因为相见不难。
后世华夏,生离,死别,不同说。
大秦驰道,将真正得将华夏连接在一起,将遥远距离的隔阂,消除大半。
十年如此,百年如此,千年如此。
察~
这是盖聂抽剑声。
呲~
这是盖聂斩剑声。
察~
这是盖聂收剑声。
三声轻响过后,在始皇帝眼中坚不可摧,他穷全力都没有拍出一个裂痕的混凝土,“哗啦”一下被斩成了两段。
始皇帝笑声戛然而止,极其突然。
他看着面无表情,就像什么事都没做的盖聂。
“你做甚?”
“陛下言此物坚不可摧,臣试试。”
“……”
付子康咂舌地看看了始皇帝铁青的脸,再看看面不改色的盖聂。
剑客真厉害,脾气秉性还是那么差,到陛下面前也是一样……
盖聂在长安君府,外号剑客。
就像荆轲外号莽夫,李牧外号酒鬼,韩非外号结巴一样。
有没有外号,是长安君府区分实力的重要标准之一。
“付子康。”始皇帝忍怒言道。
“臣在。”付子康收敛心神答。
“去前面告诉王绾,李斯,蒙毅,要他们各回各府,再把赵高叫来。”
“唯。”
很快,付子康领着赵高回来了。
赵高一路上头一直低着,但是眼睛扫的一点不慢,什么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他想知道,是什么引起了始皇帝如此大声欢笑?
但是他除了一些灰土,两块灰黑色固体板块,什么也没看到。
“去长安君府,朕得问问成蟜。明目张胆安插亲信为治粟内史,九卿之一,是要架空朕乎?”始皇帝怒气满盈地道,抬头便走。
赵高明明刚还听到始皇帝笑的开心至极,进来却看到始皇帝怒容满面,跟在始皇帝身后时,直接瞥了一眼盖聂。
定是这瘟神所为,还好方才我不在场,不然又是我被责骂……
盖聂目不斜视,紧跟始皇帝。
想突袭就突袭,找什么借口……
付子康愁眉苦脸跟在身后。
公子,我什么都没多说,陛下去长安君府可与我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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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三天看看,哪个人多就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