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见到晓友,惊讶:“又瘦啦,你最近上哪了?”
晓友坐下,要杯水,喝了说:“去了大西边,采风。”
“什么风啊,讲讲。”
“得有酒哇——”
喝着红酒吃着干果,开讲:有一个小镇,雪山融化的河水汩汩流过,牧草鲜美,百花盛开。一天,驼铃声响起,来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一只骆驼托着蜂箱,——千里迢迢,随着花期行走。
外地的人,总受歧视,有人欺负那女人,一位牧羊人上前挡住了。
有人说,晚上要去祸祸女人的蜂箱。
牧羊人在夜里为蜂箱站岗。女人在帐篷往外看,以为是坏人,恐惧不敢出声。每天男人站在蜂箱旁。有一天,他与来祸祸蜂箱的几个人打起来,他赶走了坏人,他受了伤。女人让他进到帐篷,为他的伤口擦药,为他缝补撕坏的衣裳。
他让女人和孩子住他的房子,他住帐篷。女人不好意思,说那怎么行呢?男人说:我是男的,没什么。
每天早晨,他送来羊奶,放在门旁,然后去放羊。
他放牧,在不远的地方,能望到女人在忙。
他有只牧羊犬两边跑来跑去。狗的脖子上有个口袋,装着男人送来的礼物,给小孩的奶糖,有一条美丽的纱巾。女人不要,狗用舌头舔女人的脚,赶它也不走。女人心里一热,看看远处的男人,把礼物收下。牧羊人唱起了歌,那是他为女人做的歌。
人们说牧羊人,找啥不行,找个这个女人,还带着孩子……
花期过了,女人要走了。她把纱巾叠好,把房间打扫了,收拾干净。
女人走了,不能不走。什么时候再见?不知道。
男人又追上她,“带上狗吧,它能一路保护你。”挥手离别,狗哭了,女人心软了。
女人回来了。女人让男人住进房子里,两间屋子,男人住另一间屋子。
女人唱起往日的歌,把盆碗擦拭干干净净。收拾房间,看男人的床单是脏,都是褶子,为他换了,去河边洗。
有人议论,吐唾沫。女人和男人说还是走吧。
夜里,男人无声来到女人的屋里。女人没有喊叫,两个肉体融到一起。
女人不走了,决定在这里“安居”。她让男人联系买家,把蜂箱和骆驼都卖了。她想和牧羊人一起:一起放羊,在河边,一起在草原花海徜徉……
男人家里老人不同意,怎么也不能……他妈妈私下找女人谈。女人答应离开。
一天,男人去城里为结婚置办东西。女人留了纸条,带孩子走了。
女人走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终于遇到了一个让她停下来的人,结了婚,在那里安了家。
男人日日思念,唱着为女人做的歌,河水里漂放无数小小的纸船。在雨中,他踽踽独行,喃喃自语,牧羊犬两眼看着他,为他忧伤。
他卖了所有的羊。开始了寻找。
你在哪儿呢?一个一个地方,穿街走巷。他做起了“货郎”。
他问路,打听人,问到了一个相同的名字,他在那个小区大门前久等,一次一次,都没有看到心上的人。
一天,在一个地方,随着牧羊犬的指引,看到了心爱的人。
女人开了一个超市。男人就在离超市不远的地方找了房住下。他用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台厢车,奔忙在各个批发地。每天都去店里,买东西,义务为店里上货。
男孩意外死亡。还没舍得吃他给买的糖,那是孩子最喜欢的那种糖果。
女人在家门口倒在地上了,头颅受损。警方调取了小区监控录像,没有外力侵害,是自己倒下的。
他去医院看望。进不了病房,偷摸看。
树叶零落,长椅是他休息的地方。
女人成了植物人。
她的丈夫因与人发生纠纷,被抓被判了。
他护理女人,为她梳头,洗脸,用管儿喂食,细看她的脸,木然垂泪,说永远年轻。每天都为她祈祷。每天给她选穿最漂亮的衣裳。每天用车推着她上街,过不去的门槛,他就连车带人一起抱起来走。路不平,女人歪脖子,他怕伤着,他买了护脖给她戴上。热天,雨天,他为她举着伞。
每天到市场进货,他带着她,他把轮椅放车上。
超市里安排了躺椅,每天让她看各处,让她感受着她曾经熟悉的一切。
每天抽空去按摩。
每天对她述说衷情。
每天他常常唱起那首歌。
有一天,女人醒了,下地了,男人激动不知说什么了,泪如泉涌。
女人不认识他。他说是超市的工作人员。离开了,每天往超市送货物,往家送来鲜花,送来不重样的三餐。
她的丈夫回来了。
他走了。
牧羊犬远远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