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迟迟没有出现,春田丸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它怔怔地端坐在地上,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春田夏奈常走的巷子,偶尔有行人从巷子里走过,它便腾地一下站起来,嘴里“汪”地叫一声,尾巴摇啊摇,直到发现认错了人,那尾巴便又失去了活力般耷拉下来。
桥下池木扔了块带肉的骨头,春田丸嗅了嗅,叼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
时间渐渐的流逝,“铛~铛~铛~”,小镇中心的大铜钟准时响起,春田丸呜咽一声,叼着骨头趴在了地上。
“搞什么啊……”桥下池木从来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将装着肉骨头的袋子扔给春田丸,随手抓了个路人问出池野家的地址,背着箱子大步而去。春田丸看看袋子里滚落的肉骨头,看看池木,“汪汪”的转了两圈,环顾犹豫之后,从袋子里扒拉出一块肉最多的跟了上去。
池野家的院门虽然朴素,却充满了岁月的厚重感,门上的四叶草家徽虽然斑驳却不见锈迹。门口两座石狮子不知已守护了主家多少岁月,身上落满了雨痕,底座长满了青苔。
静谧之中自有一股禅意。
桥下池木难得礼貌的敲了敲门。
“您找谁?”门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半掩着门,目光警惕的盯着这位背着箱子,穿着奇怪军装制服的少年。
“春田夏奈,麻烦通报一下。”桥下池木道。
“你认识夏奈?”门童明显有些惊讶,“夏奈她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少年很是惊讶。
“夏奈她,据说偷了池野先生的东西,被池野夫人发现后……挨了一顿打,被关进了柴房,半夜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偷偷逃走了。”门童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夏奈居然是那种人……也就主家宽宏大量,没有追究……”
“汪!”门童的话被一声犬吠声打断,跟在桥下池木身后的春田丸突然一个猛冲,从门童半开的门缝中穿了进去。
“春田丸!”桥下池木来不及阻止,春田丸已经一路叫着跑着,来到了一间厢门前。
它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般,对着木门猛的狂吠起来。
院子主人被这声音惊动,看着春田丸冲着那间厢房狂吠,脸色顿时一变。
“快!快把这疯狗弄走!”主人的声音略显惊慌。
下人们手持木棒扫把,对着春田丸狠狠地打去,春田丸的吠叫声顿时变成了令人心疼的惨嚎。它被推着打着,却始终没有从厢门前离开,它龇着牙,吓唬着想要将它抱离的家丁们。
直到,一双大手抱住了它——是桥下池木。
熟悉的气息让春田丸顿时呜咽起来,它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朝着厢门呜呜的叫着,挣扎着。
“客人……客人您不能进去……啊,家主大人……”门童这才姗姗来迟。
“抱歉……爱犬有些调皮。”桥下池木抱着春田丸转身对着身穿名贵洋服的池野家主道歉道。
“无妨无妨……”池野上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知阁下是……”
“——桥下池木。”
“桥下先生,不知阁下缘何至此?”
“——家主大人,他……这位桥下阁下,是为了逃走的春田夏奈而来的……”门童赶紧答到。
“春田夏奈!”池野上杉脸色一僵,“她她她不是已经逃跑了么!对,她已经逃跑了!”
池野上杉的语气里充满了慌张,十分可疑。桥下池木敢确定,春田夏奈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绝对和这个房间有关。
“不知这座厢房里……”桥下池木半让着身子,指着身后的房间怀疑道。
“不是说了春田已经逃跑了吗!”池野上杉突然一声大吼,让桥下池木和家丁们都吓了一跳。
“想找她就去她家找啊!再不行找警察啊!她已经逃跑了,找我干嘛!”池野上杉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上杉!咳咳……”屋内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爸!”池野上杉如同老鼠遇见猫一般,整个人被吓得一跳起来。
“让客人见笑了……咳咳……如犬子所言,哪位……春田夏奈……咳咳……已于昨夜……畏罪潜逃了……此事,犬子已于官府备过案……咳咳……客人自可前往官府,一查便知……老夫……久病卧床……便不留客人了……咳咳咳咳……”
屋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桥下池木皱了皱眉,隐隐感觉有些古怪,奈何此间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桥下池木只能抱着委屈挣扎的春田丸先行离开了。
甫一出门,身后便传来“哐”的一声关门声,桥下池木心下火气噌得就冒了起来,却无处发泄,只能恶狠狠地揪着春田丸的脸颊发气。
揉着揪着,春田丸喉咙一阵翻滚,从嘴里吐出来一个白色的圈状物。桥下池木定睛看去,不由眼孔微缩——是春田夏奈的发绳。
什么时候?肯定是刚刚!那间屋子,有古怪!
有了怀疑之后,结合春田丸刚刚的反常表现,以及池野上杉的过度反应,桥下池木几乎可以肯定,春田夏奈绝对不是什么畏罪潜逃,很有可能,就在那间屋子里!
只是看这家的情况,想走正门堂堂正正的调查怕是有点难了。
——池野家中,池野上杉屏退了家臣仆从,正跪坐在厢房门前,被他父亲训斥着。
“废物!废物!废物!”苍老的声音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刚刚病殃殃的样子。
“让你弄些孤儿,或者买些贱民家的孩子,尾巴断的干净点,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好,废物!”
“可是她确实已经……”
“闭嘴!废物!废物!要不是你大哥二哥死的早……”
厢门外,池野上杉听写厢门里不停传出来的恶毒咒骂,他低着头的双眼里,已然尽是仇恨与怨毒。
是夜,桥下池木套了身黑色长袍裹住全身,纵身跃上围墙,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奔袭而去。偌大的池野家愣是一条护院犬都没有,让桥下池木的潜行十分顺利。几个呼吸间,他便将自己藏进了灯光也照不亮的墙角里。
突然,院门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哭哭啼啼地被家丁扔出了院门,扔在了白日厢房前的空地上。小男孩拼命敲打着锁死的院门,大声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吱呀——”刺耳的开门声中,厢房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白发披肩的佝偻身影背着灯光走了出来。
“是鬼!”
桥下池木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身体反射般,他双眼赤红,扔下箱子,掏出巨锤就是一发跳斩。
“峰之呼吸一之型·山崩·坠!”
巨大的铁锤携带着巨力狠狠地朝恶鬼砸下。那恶鬼也没想到会有人躲在阴影里对他发动突然袭击,仓促之间只来得及翻滚躲避。
但听“咚!”的一声巨响,木质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恶鬼的左半只胳膊已然粉碎消失。
“痛痛痛!”恶鬼的声音充满了痛苦的惊慌,苍老而又熟悉,“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峰之呼吸三之型·乱石枫之舞!”
巨锤从左至右,从上至下,从前至后得朝着恶鬼锤杀而去,桥下池木如舞蹈大师般引导着巨锤,在狭小的范围内加速,加速,再加速,他的手和脚如同杠杆的两端,靠着腰部扭曲旋转,那布满尖锥的锤头在旋转中完成了极限的蓄势,轨迹亦变得莫不可测。
但听“轰——”的一声,桥下池木连人带锤轰在了恶鬼的腰子上。恶鬼的身体自腰部被一锤两断,两个身体旋转着狠狠地砸进了身后的房间里。
“可恶!”恶鬼也听清楚了,是今日中午厢门外的年轻人。
“可恶可恶可恶!上杉这个废物!啊啊啊啊明明都这么小心了!可恶啊啊啊啊!”恶鬼只剩上半身的的身体倒退着,咒骂着。
“上杉!池野上杉!快来救我!”他又高声呼喊着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儿子虽然没用,但还有家臣不是?
而他的儿子池野上杉,此刻正堵在厢房院子的唯一木门前,将想要救援的家臣和奴仆们尽数阻挡在门外。
桥下池木被鬼的呼救声吓得一惊,这才反应过来,他闹出的动静很大,很快就会有人循声而来——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桥下池木拎着锤子来到恶鬼的身旁,他举起锤子,蹲下,蓄力,瞄准了那颗苍老的,丑陋的鬼头,“走你——!”
“嘎!”突然,一声鸦叫声打断了他。桥下池木心里一惊,手中的锤子偏移了几度,恶鬼的上半颗脑袋连带上方的木质地板砸的粉碎。
“搞什么啊……”桥下池木有些不爽的看着自己的鎹鸦,他的鎹鸦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与他对视着。
“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桥下池木不耐的对着鎹鸦挥了挥手。
“嘁,手顺了,忘了要生擒了……”他嘟囔着,“那就先打断他的手……”
一回头,一袭白光猛的命中桥下池木的额头,将他整个人打的倒飞出去。
——是鬼!
“正当老爷子我这么多年白活的……啊啧啧啧疼……踏马的臭小鬼……”恶鬼右手拖着半截身子一点一点地爬到了桥下池木身旁,拨开池木脖子间的碎发,张开腐臭无比的大嘴便咬了下去。
桥下池木的额头正心嵌着一颗牙,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却是已然昏了过去。
“——池木先生!”昏迷中,桥下池木似乎听见了春田夏奈的声音,那声音一遍一遍呼唤着,渐渐的又变成了妹妹环奈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焦急——“哥哥!”最后甚至带上了哭腔。
“?!”桥下池木猛的真开双眼,入眼便是恶鬼那越来越近的,充满腐臭味的大嘴。
“砰!”桥下池木当面一拳,直接将半截身子的恶鬼打飞三四米远,巨大的力道甚至让恶鬼的脑袋在脖子上转了两圈。
“斯哈——斯哈——”桥下池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双目睁得滚圆,额头青筋暴起,眉头紧皱间,眼泪却止不住的滑落。
他就这么躺着,抬起手,看着手腕处的发绳怔怔地出神,耳边妹妹的那声“哥哥”犹在回荡,远处恶鬼的惨嚎与咒骂却一刻也不停。
渐渐的,那熟悉的声音慢慢消逝了,天地间便只剩下恶鬼难听恶毒的嘶嚎声。
桥下池木拔下额头上的牙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他捡起地上的大锤,一步一步走到恶鬼身前。大锤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鲜血从额头汩汩而出,染红了他的脸,他的眼睛里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此刻视线一片模糊,轻轻一擦,泪水便混着血水染红了衣服,冷风一吹,嗖嗖地冷。
他却只觉心脏里有团火焰,直烧的全身血液沸腾。
“你踏马!是真的吵啊!”桥下池木一脚踩进恶鬼的嘴巴里,“咔嚓”一声,用力之大竟将鬼的下巴撑踩断,他弯腰,低头,蓄势,调整呼吸,大锤举过头顶。
“峰之呼吸一之型·山崩·极!”
随着一声爆喝,巨大铁锤将恶鬼的脖子连同整个胸腔打的粉碎,整个半身被冲击波炸的四分五裂。
“哎……果然……劳资还是更想打爆他的头!”
冷风吹过,桥下池木的袍子随风鼓气,隐隐显出制服背后的巨大“杀”字。
“嘎!嘎!”桥下池木的鎹鸦扑棱棱的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