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石子,跑山,负重跑山渐渐成为了山田冈正的日常。
一开始只有山本老师朝他扔石子,没过几天后,师兄池木也加入了扔石子的行列。不同于山本老师只有左手可以用,池木师兄左右开弓,时而还会一扔一把,而且扔的又快又狠。那几天山田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每次跑完山之后,山田冈正都觉得双腿立马就会断掉,然后在师兄的嘲讽中背上装满木头的篮子咬着牙继续冲山。
一个月后,山田冈正的体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充足的体能让他在躲避训练时可以连续无规则的折返跑上两个时辰,让师父师兄难以瞄准。
然后山本耐岩给他圈了个半米宽的小圈,禁止他躲避的时候跑出圈。
无奈的山田冈正只能靠双眼全力盯着山本耐岩和师兄,也不去寻找石子,就只观察他们双手的动作,然后根据动作预判出石子的方向同时进行躲避。
又是一个月后,山田冈正的体能增长放缓,山本耐岩便将原本的跑山换成了举重与推石,简单讲解了一下发力技巧之后,便领着山田来到了一座与山田本人差不多高的巨石旁。
看着眼前的巨石,山田冈正有股非常强烈的既视感。
“——山本老师,我可以用撬棍么?”
“……你说呢?”山本耐岩的眼睛眯了眯,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对不起我错了!只是开个玩笑还请不要当真!”——山田冈正认错的非常及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山本耐岩的闪避训练也越来越变态,从圈定躲避范围,到蒙上双眼,最后连耳朵也堵住了。
“——身体将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传递给大脑,大脑再指挥身体做出反应,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特别是在战斗时。等看到,听到鬼的攻击时,便已经太晚了。甚至说,在你们大脑未接收到身体信号——未曾意识到攻击来临时,便已被击中,乃至于击杀了。”
山本耐岩举了举自己断掉的右手,继续说道:“当反应速度提到极限也避不开时,唯一能救你们的,只有直觉,也可以说,第六感。”
“敏锐的第六感,能在关键时救你们一命。但是我的训练只能带你们入门,想要练就能救命的战斗直觉,只有死战,命悬一线的死战。”
训练,训练,还是训练。躲避训练,耐力训练,力量训练,定力训练,搏击训练,抗击打训练,抗毒性训练,从睁眼到闭眼,从黎明到子夜,山本耐岩如技艺精湛的铸剑师大师,一点一点地将山田和池木的身体打熬淬炼。
山田冈正也从初始兴奋、期待、动力十足变得麻木而迟钝,身体上的疲惫可以依靠山本老师的秘药和药汤缓解,心灵上的疲惫却只能靠自己去调节——毕竟这样非人强度的训练已经持续了整整半年,山田冈正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双眼一黑,失去意识,从山上滚下,被瀑布冲进深潭里,被木刀砍,被石头砸,被陷阱里的箭竹刺伤,被野猪撵,被恶狗追,被毒蛇咬。
每一天,身体都在抗拒起床。
池木说的很对,没有坚定的信念,山田冈正连基本的身体锻炼都坚持不下来,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相比而言,桥下池木不仅足额的完成每天的任务,甚至会在山田冈正睡觉休息时主动加练。两人的进度也是天差地别,桥下池木早已完成了基础的身体锻炼,开始学习呼吸法与剑术训练。
而整整半年过去了,山田冈正仍会在蒙眼闪避时被师父挥舞的木刀打的满头包——握住木刀的山本耐岩异常恐怖,剑势转折流畅自然,且兼具速度与力量,蒙住双眼的山田冈正根本闪躲不开。
明治四十年末,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门前的雪堆积得半人高,山本耐岩给两人放了一天假,三人一起围着地炉涮火锅。
蘑菇和白菜掩盖不了羊肉的鲜香,年糕和丸子在热汤中起起伏伏,一口下去,丸子混着汤汁在嘴里爆开,每一口,都是幸福与满足。
但是心中充满憎恨的人有怎么会有幸福呢?
“——山田,悲鸣屿曾经与我说过,你的父亲曾经化身为鬼,杀死了你的母亲对吧?”山本耐岩开口打破了平和而又温馨的气氛。
“……是的。”即便已经过去半年,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依旧时不时出现在山田的梦里。
“那你知道,是谁将你父亲变成鬼的么?”
“嗯?!!”山田冈正猛的抬头,超渡父亲的那一夜,山田因精神太过疲累而早早睡去,并没有听清悲鸣屿后续所说的,鬼舞辻无惨的事。
后来虽然也曾有过疑惑,但是父亲已被超渡,母亲也被顺利下葬。山田冈正便渐渐的淡忘了此事。他加入鬼杀队,除了因为想帮悲鸣屿先生分担压力外,也有想从爷爷手里保住山田冈正这个名字,以及对自己一个人的未来找个归宿,或者说,工作的想法。
至于恶鬼,说实话,山田冈正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憎恨。
“世界上只有一只鬼能将人变成鬼,”山本耐岩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其名为——鬼舞辻无惨!”
他知道自己正在将少年从无知的幸福里拉入复仇的深渊,将少年未来可能有的平凡而幸福的人生悉数折断,但是,那又怎样?
恶鬼尚在人间,一切幸福不过是虚幻的泡影。
哪怕以山田的才能,只能在战斗中被恶鬼随手杀掉,但是,那又怎样?或许就是这分心的一刹,便是斩杀恶鬼的唯一契机呢?
山本耐岩知道,这无异于让山田冈正去送死。迄今为止,他已经送走了很多这样的孩子。
他会背负着这样的这样的罪恶,直到下了地狱,向孩子们忏悔赎罪。
“鬼舞辻无惨……鬼舞辻无惨……”山田冈正喃喃的念诵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是他,将你的父亲变成了恶鬼,是他毁了你幸福的家庭,是他,让你无家可归,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父亲,山田,你并不是为了帮助悲鸣屿行冥才加入鬼杀队,而是为了斩杀鬼舞辻无惨,斩断这万恶之源才加入鬼杀队!”
“你的父亲真的得到解脱了吗?山田,还是死不瞑目?带着强烈的悔恨和不甘下了地狱?”山本耐岩的声音如恶魔低语,一点点撕扯着少年的内心。
父亲的笑容似在眼前,瞬间又变成了流着血泪,满脸痛苦扭曲地在地狱里尖叫哀嚎着的样子。
“鬼舞辻……无惨!!!鬼舞辻无惨!!!”冈田冈正的声音逐渐压抑而扭曲,愤怒而憎恨。
“……对不起。山田。”山本耐岩心中的话,并不为二人所知。
“哼,这才稍微像个样子。”桥下池木咧嘴一笑,继续对付锅里的涮肉和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