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冲突和混乱为主色调的背景下,暴力是判断个人或团体价值的首要因素,也是一切的基础。
说得不客气些,绝大部分王国的构架不比合资商会更牢固。至少商会多数时候还有着共同利益,而王国本质上就是一堆大小军事团体捏成的联盟。
这些军事团体普遍治理水平有限,以至于他们中不少都采用着一种“殖民”式统治――城堡要塞为中心,同时确保对交通枢纽和主要城镇的控制,剩下部分转包给封臣骑士。
将土地人口税收粗暴打包分割的方式,换来了短期迅速增长的常备职业军事力量,却严重透支了领地控制力。
以上尴尬情况,让人经常觉得领主是个有心无力的农场主,定期收割着自家农场上自由生长作物的果实,而不是真的在统治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即使把土地上的人换一批,只要不波及城堡,那也对统治者影响不大。农场主关心麦粒是否饱满就够了,不会关心秸秆品种,除非秸秆变异到妨碍收割。
这意味着,看似拼图般被各个领主瓜分殆尽的土地间,实际存在着巨大权力真空,可能仅有直接管辖的重点城镇被视作真正的领民。
甚至连这些市民阶层,也在逐渐兴起,谋求脱离领主控制的部分自主权。他们有的通过积累财富,有的通过与教会结合,获得足够影响力和武力后,逼迫当地传统力量让步。
于是一个个自由城市形成了,互相结盟巩固自治权,以经济税收能力换取大贵族或国王妥协。
整个局面混乱不堪,不过有一个关键点毋庸置疑――暴力。
暴力是国王宝冠的底座,是领主维系统治的基础,也是自由城市的保障。每个人都需要它。
各种传统军队外的武装力量应运而生,包括城市自发组织的民兵队伍,接受多种报酬结算方式的雇佣兵,成分复杂但有共同目标的兄弟会、治安团,游侠、强盗、溃兵之类无政府武装。
它们大都处于客观存在、但不太受认可状态。
那么,是否存在一种被主流观点承认、决策管理自主、资金运营独立、军事素质可靠、思想建设合格、允许拥有领地,而且承担特殊职能的灵活合法组织呢?
答案是的确存在,有需要的人可以考虑成立一个骑士团。
当然,这并不容易,骑士团不是简单的军队,而是拥有宗教、军事、政务多重层面意义的特殊组织,需要大量复杂且高难度的前置条件,走通冗长繁琐却必不可缺的流程。
在克拉夫特看来,整个流程其实比较接近于在大学申请成立活动社团。
首先,社团需要一个积极健康的活动宗旨,骑士团通常也得有个明确、至少算得上崇高的宗旨使命,譬如保卫圣地、参与战争、抵抗外敌。
承担医疗工作、抵抗一切亵渎生命之举也不是不行,但就显得不那么具体。
其次,作为“合法”组织,社团需要得到学校的批准成立,骑士团也要得到教会或世俗权威的认可,最好两者兼备,作为获得合法地位和资源的前提。
世俗权威方面倒不算太难,维斯特敏公爵的表态授权分量足够,相信没人会驳他的面子;教会那边稍微麻烦些,不过在有人从中斡旋的情况下,居然也达成了一致。
诸位主教及大主教愿意给予许可、但不愿意当面接见,甚至不愿意为这件事情举行正式仪式,还是格林的顶头上司,一位看起来有点阴沉的老人,转交了相应文书物件。
得到授权后就是制定内部规则和招募成员了。成功的骑士团需要建立合理的组织结构和规范、募集成员,一砖一瓦地搭建起自己的根基。
克拉夫特大致决定将构架分为负责研究和成果转换的医疗文职部门,以及负责解决具体问题的外勤部门。
文职人员解决起来不算太难,他可以向文登港、维斯特敏堡、里弗斯大学的同僚发送信函,即使熟人们自身没有意向,也会推荐学生后辈供筛选。
高素质外勤人员是最难找的。他认识的人里,有武装训练背景的大多文化程度较低,而文化水平较高的那群人里,身体素质普遍较差,且不太适合接触特殊工作。
所幸现在有了来源。教会愿意放人、自身也有意向加入的人不算多,仅有十二人,也勉强够用了。
令人惊喜的是,格林麾下参与了这次湖中探索的一名修士突然决定换份新工作,他加入的意义或许比五名甚至十名新人更大。
光填充中坚层还远远不够,还需要数倍的辅助人员,侍从、工匠等,负责日常杂务。
这些人中,边缘工作可以聘用普通平民,但具备专业技能的就不是那么容易招募了,得付出比正常高得多的价格换取他们跟随。
骑士团还会募集志愿者,比如富裕的贵族,他们会给予一些资金和装备捐助。希果家族很愿意补齐这部分,作为分享新药剂和详细使用指南的交换。
社团活动和骑士团都必须要有自己的活动场地。场地可以向上申请,也可以各显神通解决,或许不大,但不能没有。
伍德家族城堡的规模满足不了这种需求,场地当然设在教会所赠予的修道院内。那座山头,包括周边原本供给修道院所需的土地,理论上比私有财产还私有,他们享有小到捡取干柴、大到税收在内的一切权利。
解决活动场地问题后,就该思考如何获得稳定活动经费了,全指望拨款显然干不成什么事。
尽管新建立的骑士团目前拥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但对于一个组织来说并不算十分充裕,尤其是里面真正的流动资金其实占比不大。
他们需要发展自己的产业,创造有持续收入的产业,满足绝对不会低到哪去的日常补给维护经费,还有部分绝对不会出现在明面上的开支。
最后,社团需要时不时举办活动,展示自身对学生群体的价值。而骑士团也需要加入某些必要活动,如参与教会仪式、提供医疗慈善服务,以此强化影响力、获取声望与支持。
也许可以成立首个综合性医疗机构,就叫“医院骑士团附属第一医院”“里弗斯大学附属内外科结合医院”“结核与罕见病学会定点教学医院”之类,名字要多长有多长。
连徽标他都想好了,就把教徽中的环形换成蛇身,以生有双翼的衔尾蛇作为符号,既保留了宗教元素,又有了熟悉的蛇元素。
说实话,克拉夫特不太擅长这些工作。相比通过数不清的文书与一个又一个人间接沟通、影响他们的想法与行为,他更喜欢一线临床工作,尽管比较繁忙,但更有实感。
他沉浸在忙碌中,直到一位意料之内的访客到来
“你甚至从我手下挖走了雷蒙德!雷蒙德?!”格林神父推开诊室大门,把一张调动申请重重拍在桌上。
他还在教会内给克拉夫特代办各类批文的日子里,后者已经不声不响地挥起镐子,挖走了教会目前仅有的几个抗住最艰巨考验的人才之一。
这位修士跟随着他们抵达过湖心,没有被地下邪恶扭曲之物蛊惑,反而这时突然决定改变人生规划,加入到这个怎么看都满是问题的团伙里。
偏偏骑士团属于半个教会组织,修士转职顶多相当于换了个部门就业,又不是背弃信仰,理论上无可指摘。
想到骑士团的成立还有自己一份功劳,神父恨不得立刻宣布断绝合作关系。
“别这样,我的兄弟。”克拉夫特无视了格林的愤慨,甚至换了个称呼,很有身份转换的自觉,“这么称呼没错吧?同为天父的羔羊,我们本是一家,彼此平等无间,谁也不隶属于谁,怎么能限制兄弟的选择自由呢?”
“你是哪门子的天父羔羊!”格林猛拍桌板,水杯惊跳滚落。
信仰环境就是被这种人搞坏了,这年头连玩弄异类法术的医学院教授都可以堂而皇之地挖教堂墙角、自称教会成员了,简直无法想象再过些年会怎么样。
他错了,他本以为自己完全可以容忍一个克拉夫特存在。然而,当这家伙顶着个骑士团导师的头衔到处乱逛、自称教会认证虔诚信徒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说真的,我本来还想问你和瓦丁有没有意向来任职一段时间呢,毕竟有熟悉教会运作的人在,会更方便起步期磨合,将主的福音通过骑士团附属医院传播给更多人……”
“克拉夫特,停停。”神父打断了教授滔滔不绝的推销,“就当是为了我们可贵的友谊,答应我一个要求可以吗?”
“当然,义不容辞。”
“把你的人和东西打包好,下个礼拜日到来前,我希望你的车队已经行驶在看不见圣母大教堂的土地上了。”
“可教堂的尖顶不是整个敦灵都能看到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