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平躺下来,仰头向后。”这个位置会让口咽与喉腔更接近于一条直线状态,比较适合将导管伸入,“我希望您没吃太多东西,因为接下来可能得有点恶心反胃。”
待公爵充分呼吸做好准备,克拉夫特分开他的牙关,将工匠按要求做的低配版的喉镜伸入口腔。
这个类勾形的工具,与握柄垂直的弧形金属叶压住舌面、直抵舌根。以异界灵魂曾用过的版本,它应该配有一盏小灯,为操作者照亮深部的景象。
对这种不合理要求,工匠们断然表示没有任何可行性。
它目前只能起到用来提起会厌的基本功能,以下的声门隐藏在一片漆黑中,根本没法看清。
手里的导管也不是什么正版货色。理想情况下应该插入一根塑形性很好的导丝,将管子扭成适合伸入的曲度。但这里既没有这么理想的金属材料,也没有适合弯曲的管子。
要让这根笔直导管插入偏窄的声门,相当于蒙上射手的眼睛,要求用一支偏曲的箭失中靶。即使知道靶子的大概位置,也是一件非常考验手感的事,管子更大概率会进入食道。
“把光打亮些。”克拉夫特指挥侍从把光源移到对正位置。他暂时还不想直接动用精神感官,接下来的操作过程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得尽可能给观察肺内留够时间余量。
借着聊胜于无的光亮,他再加了把上提喉镜的力道,大致估计声门位置,果断将导管插入。稍有滞涩,本身硬度尚可的皮管没有被挡住,比较顺利地往下行进,进入了某个管腔。
通过在外的管口,克拉夫特如愿感受到了气流感。如果长度估计没错,它现在正由牙关外通向左右主支气管的分叉处。
一切正常,暂时的。
完成防异物窒息保险,克拉夫特开始重复之前进行过的注气流程。这几天的操作为他提供了相当丰富的操作经验,熟练地消毒铺巾穿刺,连接气囊。
“一切就绪?”
公爵无声地表示了同意,梗在喉咙里的硬管让点头动作有些困难。
精神器官的感知信息流入脑海,无所不在的、无可阻碍的视觉饱览周围一切事物的内外表里。
尽在掌控的安心感,仿佛整座会客厅被无形之手收拢在内,而精神铺散流淌的臂展让他感到宽阔舒适,延展至二十余步远处。
【它在增长】
它不是一个不变的器官,而是随着反复使用接触发育成熟,涓滴汇流成的扩张范围已远胜往昔。
空洞中的菌灵无所遁形,周期性变化舒缩的空间逐步萎陷,柔密的丝绒纤毛躁动摇摆,脱离病灶壁,朝本能中更宽阔的方向移动。
这个过程花费了一点时间,像一团活苔藓把自己的假根从腐殖质中抽出,使用足肢般使用须丝。
“唔。”公爵想要表达什么,但导管压住了他的舌头。
“您的体温正在升高,我猜还有些别的麻烦。”克拉夫特首先固定住进针点,招呼关注着这边的侍卫,“来两人,待会如果发生抽搐,务必按住身体。”
这次不一样,可以预料的是接下来必须在菌灵活动中完成。手足异常颤动紧随热程而来。
菌丝攀上空洞通向支气管的破溃瘘口,变形挤进狭管状空间,栓住了这条气道,对应肺段的舒缩运动立刻阻滞缓慢起来。
长期形成的空洞给了真菌太大的生长余地,仅需一小部分就能占满较细支气管,整体挤入后更是形成了柱形长栓子。偏偏爬行速度还慢,看得医生尤其焦心。
从某种角度似乎也说明了它们为什么执着于寻找寄生躯体,菌丝的运动能力实在是差得不行。
茸丝纠缠交替向前爬行,时不时还探出试探其它分支空腔,移到哪就阻塞到哪,越往上阻塞的气管就越大,同时明显的活动刺激让公爵难以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喉结耸动。
震颤被菌灵所感知,潜伏于颅内、肌肉束的感染灶激活,混乱的运动信息夺取对身体的控制,由轻微颤动发展为全面强直阵挛发作。
每一块肌肉都像被赋予了自身意志,张力增高,依照不同频率和幅度运动。
这种病态表现扩张迅速,前所未有地加重,甚至累及控制胸腔起伏的呼吸肌,互相对抗,驱动呼吸运动的力量就此被打乱。
“拿那个气囊,往管子里鼓气!”这时候气管插管终于派上了最常见的用场,起到辅助呼吸作用。
但没有接入呼吸机、没有固定结构、单靠皮囊鼓气的导管效果着实存疑,坚持不了太久。不过右肺中的菌灵也终于找到了主支气管,更宽敞的管道让它的爬行加快不少,即将到达气管隆凸位置、进入气管。
“快点,快点……”
忙碌中,克拉夫特分神关注着患者面部,抽搐的面部肌群当然不能反映出病人的真实表情,关键在于口唇颜色隐约有变深征兆,提示无声逼近的缺氧。
摆在菌灵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分支,接下来只要等它从气管向上爬出,运气好的话克拉夫特能在咽喉里夹住它。
然而菌灵不那么想,导管的开口也在近气管分岔处,气流涌动的小管和气管管腔,令它陷入了一些判断混乱,不明白为什么气流更丰沛的地方反比较窄。
短暂停顿后,菌丝团稍作舒展,随即收缩,先行的丝足顶着气流探进导管,后续部分跟随拥入。
于是,气管不堵了,但目前通气依赖的人工通道死死地堵住了。
【该死】
克拉夫特的脑海空白了一瞬,公爵本就暗红的嘴唇似乎有泛紫趋势。毕竟这世上应该没人处理过肺内寄生物逆行阻塞导管的离谱事故,所有操作流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都没找着对应。
基本临场应变能力使他发觉自己好像没必要纠结这个。
【不对,我还留着这东西干嘛?】
没有固定结构倒成了优势,他松开气囊,顺利地将导管从喉中拔出,丢向熊熊炉火。
火焰包裹舔舐皮革,加热烤干阻塞其中的菌丝,精神器官压迫而来,牢牢牵制住失去挟持对象的菌灵,无形力量将其撕扯为碎片,崩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