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人?
皇帝大道上,阿兹尔疑惑地仰望着天空,稍做驻足。
待那窥视的目光褪去半晌,并不再出现,他手中的权杖才铛地一声敲击在黄金地面,继续前行。
与季星以为的不同,他不是在阅兵,而是在回忆。
三千年沧海桑田,就连星辰的位置都与他记忆中不再一样,他遗忘了许多,疑惑着许多。
我的飞升仪式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灾难,才让恕瑞玛倾覆,让一切都填埋在了黄沙中?
随着离太阳圆盘越来越近,沙尘形成的人影、士兵们表情逐渐变得惊恐,指着太阳圆盘发出无声的尖叫。他们转身逃跑,有些跌倒在地上,亦用爬行的方式前进,最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抹成尘埃。
阿兹尔回忆起来了一些,于是他跑了起来,一步便跨越五道飞升基座的台阶,鹰爪嵌入阶梯,并无皇帝风度的四肢并用。
他到达了顶端,这里站立的只有他最亲密的人,他的家人,他的顾问、助手、神父主教……
他明明没有注意过才是,飞升力量却让细节如昨日重现般清晰!
他怀有身孕的妻子,他害羞的女儿抓着他妻子的手,他的儿子昂首挺胸,马上就要长大成人。
所有人都是悲伤与绝望的。
黄沙继续演绎着一切,他看到自己走入了飞升仪式,在太阳能量的灌注下飞到了半空,从一个人类皇帝向伟大的天神战士蜕变,让他成为与初代女皇瑟塔卡般的存在!
这时又一个黄沙凝聚的人影出现在他背后,他的脸上带着最为赤裸裸的仇恨,念出了一句咒语,阿兹尔的身形便如玻璃一般被击碎。
那是他最信赖的仆人,他的巫师,他的朋友,泽拉斯!
其篡夺了自己的飞升仪式,杀死了自己,让太阳能量在恕瑞玛的王都爆发,杀死了所有人!
阿兹尔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
他不明白,但他已经看够了,所有的黄沙人影都在他的意念下溃散,并在同时感觉到,那个来自于远古的巫灵,泽拉斯还活着!
刚刚……是他在看我吗?!
阿兹尔重新仰望天空。
“泽拉斯……”他的声音愤怒而沙哑:“你的罪孽,不可饶恕!”
黄沙翻腾,凝聚成型!数十万沙兵恢宏堆填着整座王都,每一个都惟妙惟肖,是真正的精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而复生、二次飞升,阿兹尔觉得自己拥有着远比记忆中飞升者们更加强大的力量,哪怕已过去了三千年,这片恕瑞玛大陆,依旧将听从他的号令!
……
以绪奥肯,中央高塔。
身披暗紫色长袍的季星一步一步登上台阶,向长老们道:“我已经通过了考核,不过不需要借阅元初公理的书籍了,我已经会了。”
长老们看着他身上象征着育恩塔尔身份的长袍,心情复杂极了。
他们好比是钻研了元初公理一辈子的学者,心情总会随自己的研究成果而动,忽然有一天,一个研究着同样‘学科’、但未接触过元初公理的青年过来,三下五除二地破解了元初公理的所有秘密。
甚至没有接触基础,只从一张考试卷子的问题上就理解了一切。
他们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心态崩了呀!
见没有人说话,季星又说道:“我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来自皮尔特沃夫的塞维尔,一名法师,并且我认为整个符文大陆没有比我拥有知识、力量更多的法师。
元初公理是伟大的元素定理,发现它的先辈也一定是那个时代最为惊才绝艳的法师。”
长老们这才听出来,原来季星口称第一法师,不是自吹自擂,而是提前给他们铺就好了台阶,早就自信能够达到眼前这种程度。
而提及先祖,也明显是在与开创了元初公理的先祖相比。
如果放在之前,这会让他们怒发冲冠,但此时一想,还真的让他们心情好受了不少――如果眼前的法师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法师,拥有着和伟大先祖一样的才能,轻易理解元初公理是不是就很正常了?
事实摆在眼前,季星那不经计算直接到达结果的表现历历在目。
长老中一名年岁较长、白发苍苍的法师越众而出,叹道:“我代表以绪奥肯的所有元素使欢迎你的到来,外来的法师,时代的宠儿。
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打算交流的吗?”
“我来之前就说了。”季星道:“我会回馈以等价的知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吧……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如果恕瑞玛的末代皇帝阿兹尔复生,要重新执掌恕瑞玛大陆,以绪塔尔的态度是什么?”
长老们齐齐色变。
站在后方的奇亚娜母亲更是忘却了其它,冲上前道:“这不是个假设,对吗?余的士兵从沙漠旅人口中得知了奈瑞玛桀的重现,阿兹尔真的死而复生了吗?!”
“那看来是真的了。”季星点头道:“我不是听说的,而是刚刚看到的,利用你们的考核魔法阵。”
于是周边再一次死寂,就连呼吸的声音都被压抑了下去。
很显然,三千年过去,以绪塔尔已经不愿意再回归恕瑞玛的怀抱了,这大概也代表着所有生活在这片沙漠里的人,至少是大多数。
十分钟后。
奇亚娜站在高塔外,有些不爽地凝视着高塔的大门。
她被赶出来了。
母亲和长老们似乎要就阿兹尔复生一事与塞维尔谈些什么,总之第十继承人的她不被准许参与。
“恕瑞玛的末代皇帝……”
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一个死去了三千年的老古董要站出来统一恕瑞玛?这怎么能行?!
她可是元素女皇,她的才能值得统治更广阔的土地,统治整个恕瑞玛,乃至瓦洛兰大陆!
……值吧?
不!她板起小脸,当然值!
这两天的经历都弄得她有些不自信了,她面带犹豫纠结,最终选择一直站在这里等。
“塞维尔……”
又半个小时后,她的母亲步履匆匆地从高塔中走出,满满心事重重的样子,从她身边走过时甚至没留意她,直到走出十米才回头。
“奇亚娜……你回家去。”她声音威严道:“别再添乱了!”
奇亚娜象征性地答应,但根本没挪脚步,心不在焉的执政官也未留意,径直去处理自己的事务。
母亲也是不会愿意将以绪塔尔交给阿兹尔的,奇亚娜有信心,因此她继续在高塔外等。从清晨到日暮,奇亚娜时而坐在台阶上,时而在高塔前踱步,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从未像今天这样有耐性。
终于等到季星从高塔中走出。
“你在给长老们‘讲课’?”她半扬头看了过去:“看来接受新事物变慢的他们不是好学生了,花费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季星道:“讲课算不上,互相交流罢了。”
“虚伪。”奇亚娜哼道:“这个世界本来就该强者为先,余承认你很厉害,不管是不是世界第一的法师,你都比以绪奥肯、比余见过的所有人更厉害!但余会超越你的!
教余魔法吧,等余成为了真正的元素女皇,你就是余帝国的第一巫师,余将赐你至高的荣耀!”
季星好笑道:“下次你得换一种说法。嗯……就说你是瑟塔卡女皇一缕残魂转世,遭受不肖子孙阿兹尔迫害,只要现在我帮了你,等你恢复力量一统恕瑞玛帝国,就封我为镇国大法师。”
奇亚娜愣了下。
直到季星从身边走过,她才大怒地冲了过去:“塞维尔,你在把余当成幼童戏耍吗?!”
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在季星眼里并不可怕,反而终于多了一分小女孩该有的样子,他看向奇亚娜,笑了笑道:“想要学习魔法,首先要对这个世界抱有敬畏之心。
即使是我,现在也远远达不到称皇称帝的底蕴,你的高傲在强者眼里,不就是一个玩笑吗?如果你想探索魔道的深渊,就先学会收敛你的性格,等你真正成为了女皇,再摆出女皇的派头和气场。
我不收弟子,更不会成为谁雇佣的巫师,如果你想跟我学习魔法的话……嗯,我的身边还缺一个处理琐事的女仆,你要做吗?”
奇亚娜瞠目结舌。
“你、你说什么?!”
下一刻,她愤怒道:“你让未来高贵的元素女皇做女仆?!这不可能,余就算永远失去魔法,就算失去了以绪奥肯的继承资格,也绝不会去做谁的女仆!余就不信没有你,以余的资质找不到别的魔法师学魔法,走着瞧吧,塞维尔!”
“我会在以绪奥肯停留三天,你好好考虑。”
“我是不可能考虑的!”
她愤愤走远,季星则去往以绪奥肯的城镇街道,先吃了点东西,再去长老们给他安置的住所。
为了世界升星的目标,接下来他将着手编写《塞维尔公理》,奇亚娜除了性格,很符合试学者、实验品的要求,帮他调试难度。
拒绝也无妨。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法师学徒多得是,哪怕有才能需求,季星也早有备选目标。
上次回皮城的时候,他在祖安发现了一个名叫泽丽的小丫头,天生觉醒了雷电元素魔法。
看情况吧。
安顿下来,季星首先便摸出了卡牌,又进行了一次占卜,占卜的内容自然不是学徒问题,而是关于阿兹尔、关于太阳圆盘飞升的。
当结果在桌上依次排开,季星蹙眉盯着它,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凶之兆?”
这还是季星获得占卜魔法后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结果,卦象一片模糊不清,只知道可能有致命危险!
十几秒后,他摇了摇头,把卡牌收了回去,未改变自己的行程。
占卜只是让自己有心理准备、不错过一些机缘的,如果是刚侵入的积累期就算了,到了现在,季星可不会被一些风险给劝退了。
风浪越大,鱼越大嘛。
他闭上眼睛,更加集中精力去缔结第二枚符文巫术符文了。
……
十天后。
距离奈瑞玛桀越近,人们就越容易得知阿兹尔复生的消息。
维考拉在前些日子还是一个废墟都市旧城上建立起来的营地,此刻却成为了一个繁华的聚居地。
但内瑟斯走入这里时,内心却充斥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悲伤。
作为恕瑞玛的大学士,伟大的天神战士、飞升者,他曾跟随瑟塔卡女皇征战,又经历了恕瑞玛的灭亡,堪称存活的恕瑞玛历史。
哪怕是阿兹尔,或许也没有他在恕瑞玛的威望高,只有他可以振臂一呼,重建起恕瑞玛帝国。
但这三千年来,他一直自我放逐般地行走在黄沙里。
因为他沉浸在了悔恨里。
三千年前,他和弟弟中了敌人拙劣的调虎离山之计,导致阿兹尔被人篡夺了飞升仪式,毁灭了帝国首都,毁灭了女皇的血脉!
之后为了对抗夺取飞升能量后化身为巫灵的泽拉斯,他和弟弟雷克顿并肩作战,却依旧不敌,只能忍痛把弟弟和泽拉斯一起封印!
那是他最爱的弟弟。
“阿兹尔复活了。”
“泽拉斯和雷克顿被释放了出来,但从沙漠旅人的描述看,三千年的封印让雷克顿变成了怪物。”
内瑟斯悲伤地环视这片土地。
到了赎罪的时候了!
首先……是找到女皇的血脉。
根据占星台潦草的血字,他确定女皇的血脉已经来到了这里,而那个仇恨阿兹尔的巫灵也会被吸引来这里。飞升之血可以让阿兹尔时隔三千年重活于世,也能在邪恶的用意下给恕瑞玛带来更大的毁灭。
先找到他,或者她。
嘭!
心中思绪纷杂的内瑟斯没有留神,前方的人似乎也没有看路,撞到了他身上,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的面容隐藏在厚重的兜袍之下,低头看去……是个小女孩,但恍惚中却仿佛和一个调皮、冒失的小男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雷克顿……对不起。
内瑟斯轻喃,弯下腰,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掌,毫不费力地把她举了起来。小女孩看着她,似乎因为他不同寻常的强壮而惊呆了。
“小人儿,你得好好看路,恕瑞玛现在是个危险的地方。”他的口音很重,嗡嗡作响。
“啊,谢、谢谢您。”
与此同时,维考拉的另一边,换上了一套当地防沙服饰的季星迎着阳光走进了这座古代城市。
在他身边,奇亚娜单肩背着一个小包裹,观望着四周,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季星,强撑着不去因这别样的风貌而露出好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