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席勒却突然换了个话题,把身体转回去看向菜单并说:“我叫做奈奥格索希普,牛津大学万灵学院荣誉研究员,同时也是一名历史和民俗学家。”
杰罗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但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撇了撇嘴,微微地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如果你对历史稍有了解,你就会发现,富人剥削穷人是一种自古以来的社会现象,从来没有因为王朝的更迭而变过。”
席勒又转头看向主厨并说:“你认为如果某天你成了富人,你会对穷人慷慨解囊,绝不在他们身上吸取养分吗?”
主厨点了点头。
“那么很抱歉,你永远成为不了富人,因为富人自己从来不掌握养分,他们所有的养分就是来自于穷人,所以收获养分是一个人成为富人的必要条件,剥削穷人是他们成为富人的必然过程,而不是结果。”
主厨似乎并没有听出席勒在指什么,他只是眨着眼睛等在原地。
“财富永远向上流通,是人类社会无法根除的顽疾,任何一种制度都没办法改变,掌握财富和特权的永远是一小部分人。”
“我完全地理解你的仇恨心理,因为你并不是这一小部分人中的一个,你不是他们,所以你可以理所当然地说出如果你某天成为了他们,绝不会像他们这么肮脏和卑鄙。”
主厨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似乎认定了席勒在为这些人开脱,但席勒并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快速地开口说。
“但可惜的是,这群人可不会觉得自己肮脏卑鄙,因为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清楚人类社会到底是怎么运转的,也明白到底要怎么让自己成为那一小部分人,甚至是少数当中的少数,塔尖上的塔尖。”
“对于收集养分并茁壮自己这件事,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十个人当中有七个人能当国王,他们就会杀死其他三个,而七个人当中有五个能当国王,他们就再杀两个,这对他们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你把这群人聚集在这里,为他们提供佳肴和一个让他们吞噬同类的机会,实际上不但不是在惩罚他们,而是在助长这种风气。”
“你把他们看作一个整体,但他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因为财富向上流通是无止境的,他们会认为杀死和吞并其他人再正常不过,因为在他们眼里,这社会就是这么运转的,什么互帮互助、共度难关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实际上你不是在折磨他们,你只是把他们平常生活当中每天都要经历的事换了一种其他的方式让他们再经历一遍,你会为某天换个姿势上厕所而感到痛苦吗?”
主厨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席勒说:“你认为他们现在的哀嚎和尖叫是在忏悔吗?不是,那只是生理性的而已,就像你痛了会哭一样,和婴儿没有区别。”
席勒看着主厨发愣的表情说:“不相信我说的吗?那么为什么不去试试呢?不要再去控制他们,不要再搅乱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把珍贵的最后的清醒留给你,这样不好吗?”
主厨还没说什么,杰罗麦的脸上明显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谁知席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看了一眼餐厅并说:“我知道,某天你获得了足以让你报复其他人的强大力量,然后你就采取了最效率的方法来完成你的设想。”
“我认为这稍微有点用力过猛,就像一道加入了太多佐料的菜,你认为用人头这种方式来表达吞噬自我的这个主题有足够恐怖的冲击力,但我却觉得这破坏了味道的平衡。”
主厨看着席勒的眼睛问道:“那么你有何高见呢?索希普先生。”
“我更追求食材的本味。”席勒明显是意有所指,他说:“如果你想让人体会恐怖和绝望,并不一定非要把那些东西摆在盘子上,一些小小的暗示和计谋就足够让这些人露出他们丑陋的面目,这更显出他们的愚蠢,不是吗?”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这道菜?”
“首先,我不确定你能够让他们恢复清醒。”席勒摇了摇头说:“如果他们的大脑被搅成一片混乱这件事是不可挽回的,那我恐怕只能带着遗憾品尝你并不完美的作品了。”
“并非不可挽回。”主厨终于选择坦白,他说:“既然你已经看出了餐厅的主题是循环,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即使你现在离开餐厅,午夜的钟声一响,你依旧会回到这里,这是一间无人能离开的餐厅。”
“是吗?还挺巧的,我刚从一间号称无人能离开的房间离开。”席勒毫不在意地说:“我猜也是这样,你用某种方式把他们困在了这里。”
主厨似乎并不想再与他多说,而是转身走到了餐厅的最前方。
啪!
他用力一拍手,餐厅中的景象开始倒退,那些来来去去的人都回到了该回的位置上,而这一次桌上既没有冷盘也没有酒,宴会显然还没开始。
但席勒已经坐在了这里,杰罗麦显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而既然他会为餐厅的不同景象而感到震惊,就证明他的记忆没被动过。
但其他所有的食客仿佛大梦初醒。
“抱歉,女士们先生们,今天的菜品有所调整,我需要请一位特殊的朋友去后厨参观。”厨师长对着所有人点了点头,有些人看了一眼手表,发现还没到开餐的时间,也就没说什么。
席勒站了起来,他跟随主厨来到了后厨,后厨就像每一个米其林餐厅那样,宽敞又规整,一排又一排的厨师站在操作台前。
这里的候餐区有两把椅子,席勒毫不客气地在其中一把上坐下,他把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说:“非常简单,你可以直接说你绑架了他们,并且要和他们玩个游戏。”
“就这么简单。”主厨眯起了眼睛,似乎并不满意。
“赢了的是食客,输了的是食材,就这么简单。”
主厨好像有点感兴趣了,他说:“玩什么类型的游戏?扑克牌吗?”
“那就太老套了,和餐厅的主题也没什么关系,既然你说他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尊重美食,那不如就玩这个――你只做好一个主厨该做的。”
席勒很快就离开了后厨,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没想到的是,杰罗麦在他落座的一瞬间就开口了,他说:“你这个蠢货,你搞砸了一切!”
“我不知道你何出此言。”
“我已经快要摸索出循环的所有规律了。”杰罗麦咬着牙,推了推眼镜说:“我闯过了六关,现在只剩下餐后酒最后一关,而你改变了所有规则,这让我以前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别想道德绑架我。”席勒说:“尤其是在你并没有打算向我分享这六关当中任何一关的信息的时候。”
杰罗麦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阴沉,但他伪装得很好,活像个为了学术不要命的疯狂科学家,他说:“我就快接近真相了,而你破坏了一切,你破坏了我唯一的娱乐活动。”
“你没你表现出的那么从容,相反,你那拖延时间的计谋在我看来非常愚蠢,活像个蠢货,我不得不说,我见过的另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可比你表现好多了。”
杰罗麦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阴沉下来,他已经无法完成伪装了,席勒却把一只胳膊放在桌子上,身体前倾看着他说:“你弟弟可比你强多了。”
砰的一声,餐盘被打翻了,刚刚走出来的主厨用不满的表情看向杰罗麦,杰罗麦的拳头死死地攥住了。
席勒观察着杰罗麦的情绪,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在伪装,这看起来可不太像是小丑,难道其实真正的小丑还是杰罗姆?
很快主厨清了清嗓子说:“非常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我的宴会,为了答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我将会为各位提供七道菜式。”
“首先,餐前酒,我为它起名为‘哥谭落日’,我知道这个名字稍显俗套,但是它其实代表了我惊心动魄的一天,我必须得告诉你们,我第一次来到哥谭遭遇了什么……”
主厨开始大谈特谈他来哥谭的经历,并讲述他如何迸发出灵感火花,通过几种酒类组合出了这道特殊的餐前酒,并且谈到了酒的风味以及品尝过它的名人,也谈到了布鲁斯韦恩对这款酒的评价。
底下的众人似乎听得都很认真,有人频频点头,有人还拿出东西开始记,有些人欢快地鼓掌,有些人感动地眼含热泪。
然后主厨又开始讲述冷盘的故事,他花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把他所安排的七道菜的所有灵感来源、实现过程、背后故事、菜品风味和要表达的内涵全说了一遍。
侍者开始按顺序上菜。
餐前酒上来之后,距离主厨提起餐饮酒的故事其实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这个时间不长不短,远远达不到遗忘曲线的第一个点。
侍者们按部就班地走到了窗前站好,主厨对着所有人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在我们共饮第一杯酒之前,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们恐怕无法顺利地离开这里了。”
有些人感到疑惑,有些人在嘀嘀咕咕,主厨轻轻一抬手,席勒看到天花板上有动静,他一抬头,看到了一条脊椎。
一条血红色的被剥去了骨肉和筋膜的脊椎就垂在他的头上,如果席勒没记错的话,这玩意儿就是之前摁着他头的东西。
每个人的头上都有一条脊椎,密密麻麻的神经网覆盖着整个天花板,席勒甚至能从中看到很多熟悉的神经结构,这玩意竟然异常的科学。
但这显然吓坏了食客们,主厨把他们重置到了清醒的时间点,他们根本接受不了如此恐怖的景象,纷纷发出尖叫,还想离开椅子。
脊椎向下延伸,接触到了控制行动的脑干,就那么扎入了脖子当中,神经顺着脊柱蔓延下来,所有人的头都低下去了。
“我没有说这个时间是永远。”主厨举杯说:“只要你们吃完七道菜,自然就可以离开。”
“不过可惜,因为之前的一些问题,我并没有准备足够多的食材,恐怕必须要请你们慷慨解囊……不,我可不是要你们的钱,我认为在座诸位当中的一些就是最好的食材。”
不顾众人惊恐的表情,主厨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在你们面前的纸上写出我制作这杯酒的灵感、我的故事、酒的风味、原材料的产地,什么都行。”
“写得最差的十个人将会成为下一道菜的食材――其他人享用他们。”
主厨把杯中正常的酒液一饮而尽,表情变得阴沉起来并说道:“开始写吧,朋友们。”
作息调整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