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修还在昏迷中呢,但赵铭收到了信息,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当即命人后撤,想要将南门外让出来。
这要是一般人,自然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但支雄是一般人吗?
他无视那逃生的口子,在发现他抢不回蒙县,自觉出去后也会被赵家军合围追赶,一路奔逃时,他直接带人花费大力气布置好火油等物,在赵含章逼近他时直接下令焚城,这才带着人从打开的南门往外逃。
此时正是夏末七月,经过最热的六月,又连续干旱,被浇了火油的房屋被点燃,瞬间爆燃开,顺着浇下的火油如火蛇一般蜿蜒起来。
赵含章看到瞬间燃起的大火大怒,立即下令,“一队二队去灭火,三队四队去断火势,五队六队,通令全城,将城中百姓撤出蒙县,其余人跟我去追支雄,赵则。”
“末将在。”
“你去城北将庭涵接过来护在大营之中。”
赵则应下。
赵含章又让人去通知荀修,立即出兵和分兵拦截支雄,又道:“让荀修分出两万人去下邑县支援赵驹。”
算一算时间,石勒早该到了,他没到,一定是被赵驹拖住了,她得派兵支援他。
赵铭代替荀修接了命令,立即分兵两路,考虑到现在荀家军的军心和忠诚度,他令秋武带两万人去支援赵驹,荀明带兵去追赶支雄,和赵含章合围。
哼,他不信,荀明敢在赵含章面前捣鬼。
荀明还真不敢,领命后立即点兵去追支雄。
因为固执的想要放火,支雄错失良机,被赵含章紧紧地撵在身后。
赵含章很是生气,迫近石军,一边打马加快逼近,一边身子前倾,压近马背,手中的长枪一抛,转而握住,蓄力一投,长枪飞射而出,直插进石军后排一个队主胸膛……
赵含章飞马越过慌乱的石军,靠近时伸手抓住枪杆,一甩后取出,不看睁眼倒毙的队主,长枪一划一刺,便划穿一人脖颈,刺穿一人胸膛。
石军胆颤,赵含章举枪大喝:“给我杀!”
“杀——”
赵家军追上石军,士气磅礴,石军是逃跑,本就士气低落,此时被赵军气势一压,顿时战意全消,只想赶紧逃跑。
支雄本还有心回头杀一拨,看到败势如此迅勐,立即打转马头带着心腹们跑。
待赵含章杀出,支雄已经走远,她却不那么急了,等将被留下的大半石军拿下,荀明也追了上来,她留下一部分人押送俘虏,剩下的人分两路去追。
一路顺着他逃跑的方向去追,一路则绕道而行。
这个时候的中原大地,大半是荒野和山林,只有城池周边才有多一些的人,其余地方,十里八里未必有村庄,所以支雄只要不想着攻城,避开人多的地方走,甩开后面的追兵,还真难被发现。
本来赵含章让荀修让开南城门,就是给他逃命机会的,谁知他竟不珍惜,死也要烧城。
赵含章站在分岔路口,略一思索便打算赌一赌,她赌支雄想往东南去下邑县找石勒,而不是往东绕离豫州。
赵含章打马转头,带上一队人马走上小道,直接绕到东南,那里是蒙县、下邑县和睢县的交界处。
跑了一个多时辰,路上人烟皆无,到了分岔路口,赵含章示意众人停下,她从怀里拿出地图,仔细对照了一下,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略一思索后道:“我们走这边,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吃点东西,今夜天黑前务必拦住支雄。”
赵含章咬牙切齿,“他敢烧我城,屠我百姓,我必让他血债血偿!”
众将士应下。
循着赵含章选定的方向又跑了半个时辰,他们就从小路出来走到官道上。
赵含章和赵则看了一下地面上的痕迹,确定还没大军走过,便道:“休息,用饭,埋伏。”
赵则应下,等大家拉好绊马索躲在路两旁的林子里,赵则有点担忧,“使君,支雄他们真的会走这条路吗?”
赵含章自信的道:“会的!”
等不到,现在趴着就当是休息了呗,兖州她也收复了十多个县,剩下的郡县她总会收复,所以她总能碰到支雄,今日若报不了仇,来日再报便是。
没关系,她记仇得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会一直记得他,死也要带着他一起的。
赵含章面上澹然,心里却在咬牙切齿。
她压下心中的恨意,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来,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缓解饥饿。
他们带的干粮不多,明天找不到人,就必须得回去了。
正思考时,耳边传来凌乱的马蹄声,赵含章眼睛一亮,立即用耳朵贴近地面听,“来了,所有人准备!”
赵则应下,一边传下命令,一边跟着趴地倾听,他觉得使君太过紧张,所以听错了,正迟疑,耳朵终于捕捉到马蹄踏在地面的震动声。
赵则微愣,抬起头来敬佩的看着赵含章。
赵含章见他把脑袋抬起来,就抬手狠狠地把他脑袋按到草里,“给我老实趴着,谁也不许漏了行迹。”
命令一一传递下去,士兵们都拿好武器趴着,就连他们的马都被安抚着趴在了地上。
还有一队百人骑兵被乌凉领着隐在官道的上方,借着树木遮掩身形,只待命令便冲锋而下。
不多会儿,大家便看到支雄带着一队人马狼狈的冲他们跑来。
他们奔逃了一日,人疲惫,马也疲惫,因此速度并不是很快,显然,荀明追的不是很紧。
赵含章等待为首的骑兵靠近,算着他们马蹄扬起的速率,在放过七八骑后一挥手,大喝道:“绊——”
十数条绳子被瞬间拉起,加上地面被掩埋的小坑,几十匹马瞬间被绊倒,马上的人摔下……
羯族擅骑射,大部分人在马往前摔时便迅速的侧身,选择以肩部或者背部飞出去,着地后滚两圈就站起……
但倒地混乱的马多,也不是谁都能安全的在地上滚两圈的,被马踩踏,摔下来正好摔断脖子的比比皆是。
支雄既有本事又幸运,他成功站起来,但刚爬起来还未站定,赵含章已经带着人冲杀进队伍中。
两军瞬间混战在一起。
赵含章看到了支雄,就冲着他杀过去。
支雄也看到了赵含章。
俩人可谓是老对手了,当年赵氏邬堡一战,他就跟在石勒身边,对她早恨得咬牙切齿,这一次他干脆就不跑了,提起大刀就朝赵含章杀来。
俩人交手的地方不多会儿就空出一片地来,主要是支雄凶残,赵含章杀人也不眨眼,敌军凡有靠近的他们两个就都杀,渐渐地大家便给他们让开了一片空地,只是都默契的拦住对方靠近支援。
赵则是很想去支援一下的,但也靠不近,只能带人拦住不断想要往前冲杀的石军。
但溃逃的军队可杀却难拦,很快便有百十人分散冲出圈子,顾不得留心主将,撒腿就想跑,正在此时,前方拐角处飞出一支骑兵来,一路冲杀过来,直接收割。
他们冲进混战的队伍中厮杀,而赵含章也一枪插进支雄的胸膛,一手推得他连连后退,直到将人一枪穿透,这才勐地抽出枪来。
支雄还拿着大刀,他瞪着大眼看赵含章,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想要开口,却不断的涌出血来,声音几不可闻。
赵含章没有靠近倾听的意思,反而抬着下巴高傲的道:“我会把你的头颅送还给石勒的。”
支雄被气得一口鲜血喷出,终于说出话来,他怨恨的看着赵含章道:“大将军会为我报仇的,他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赵含章目光一厉,手中长枪飞速的在他脖子上一划,支雄瞬间瞪大眼睛,慢慢的低下头去。
赵含章上前拿过他的大刀,狠狠一挥,砍下他的脑袋后捡起人头,大声喝道:“支雄已死,尔等还要顽抗吗?”
正杀得眼红的石军理智回笼,动作慢了下来,赵军便也慢下,开始合拢将人围在中间。
赵则一刀将与自己对战的敌人杀死,上前一步大声道:“缴械不杀!”
将士们跟着鼓噪起来,石军左右张望,有人小心翼翼的丢下兵器,立即有一个赵军眼疾手快的将人拽了过来,让他蹲在地上……
见投降的人真的没被杀,其他人这才慢慢放下兵器。
此时夕阳已落,整条官道上都是血迹和散落的尸首,赵含章站在比残阳还要殷红的战场上,胸中因为厮杀而冲撞的情绪随着落日余晖慢慢冷却下来,脑海中忍不住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渐渐平息,只剩下身体和心理的疲惫。
赵含章站在黄昏的暗色中抿了抿嘴,第一次对战争生了厌倦之感,如果不能平定天下,那战争就会无休无止。
想要豫州独安,简直是痴人说梦。
“使君,战场已经清理完毕,俘虏三百九十八人,共斩首级……”
不等赵则报完,乌凉突然一声大喝,“何人窥探?”
赵含章立即转头,全军瞬间起立,拿着武器戒备起来。
几声鸟叫声立即从林子中传出,众人都听出这是赵家军的传讯信号,不由纷纷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并没有放松,上前一步道:“打暗号,让他出来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