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渊也是这样的想法,他翘起嘴角应道:“是。”“刘琨没有答应苟曦去冀州吧?”“是,”汲渊谈起此事更加愉悦,“刘琨一走,晋阳一定守不住,他放不下晋阳百姓,所以不愿去冀州,坚持留在晋阳。”赵含章嘴角翘了翘,愉悦道:“我就知道。”刘琨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忠君爱国,怜惜百姓,却又嫉贤妒能,还爱好享乐,但不管他有多少缺点,他的确是个有情怀的人,他放不下晋国,自然也放不下并州和晋阳。离开晋阳,去郓城投靠苟曦,转任冀州刺史,的确会更有前途,但他也知道,一旦离开晋阳,晋阳就不再是大晋的晋阳,会变成刘渊的晋阳。筚趣阁到时候晋阳城内的汉人,不是要被屠杀,就是沦为下等人,这不是他能接受的,所以他不会走。赵含章觉得,就趁着他这份心志,她就得见一见晋阳来的使者。不过这会儿夜深了,暂时见不到,赵含章决定第二天再见。汲渊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谢时这才开口,“使君,北宫纯和米策强逼难民回迁,以致怨声载道,此事该怎么处理?”今晚赵程的话给她不少冲击,赵含章感悟许多,这会儿想法就有些不一样了,她道:“此事是我授意。”谢时:……他能不知道吗?但总不能罚她,所以得找个替罪羊,北宫纯和米策就是最好的人选,这种事是常规处理。明面上罚一下北宫纯和米策,暗地里补偿补偿,被强逼回来的人心气顺了,北宫纯和米策也没有太大的损失,大家皆大欢喜。之前赵含章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她现在改主意了。她道:“明日我写一封罪己书,此错在我,不在两位将军。”汲渊和谢时瞪大眼睛,齐声阻拦道:“不可!”俩人对视一眼,汲渊道:“此举有损女郎威仪。”谢时更直接一些,“岂不是让他们将仇恨转移到使君身上?这样于治理洛阳极为不利。”赵含章道:“我不承认,他们就猜不出来是我授意的吗?”汲渊微微皱眉,道:“女郎已经处罚北宫纯和米策,足够交代了。”赵含章道:“刚才用晚饭的时候,程叔父让我选用世家豪族里的人才,从那时起我便在想,皇帝在京时,他们都怠政不作为,如今皇帝都不在洛阳了,我不过一个刺史、国公而已,他们凭什么为我驱使呢?”“我逼迫他们回洛阳,让他们与众生一道受苦,他们只会恨我吧?”汲渊和谢时沉默下来,不言语了。赵含章幽幽叹了一声道:“我一直在想,大晋的江山为何风雨飘摇,战乱不断呢?”“我以前坚定的认为是王衍之流德不配位,怠慢政事,毫无作为所致,可现在回头再看,祸根应该在宣帝和文帝身上。”汲渊和谢时脸色大变,连忙阻止她,“主公慎言!”赵含章不在意的挥手道:“这书房中都是自己人,有何不能说的呢?”她道:“宣帝和文帝以阴谋夺位,反复无常,一再突破下限,这才让世人战战兢兢,不愿与晋室交付真心,嵇康这样的人隐世避祸,到得王衍这里,心中恋权,却又做出一副不爱权势的模样,以躲避祸乱,难道我要做和他们一样的人吗?”汲渊张了张嘴后道:“这不过小事尔,历来是这样的处理手法,哪里就达到宣帝和文帝那样的程度了呢?”赵含章撇了撇嘴道:“那也是众人都知道,处罚北宫将军和米将军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反倒让人笑话。”她道:“我意已决,明日就下罪己书。”汲渊就问:“罪己书一下,若那些人要离开洛阳呢?”赵含章:“不许!”汲渊瞪眼,“您这是……”赵含章道:“我会下令,不许他们迁徙!”汲渊和谢时一时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不就是典型的,我知道错了,但我坚决不改吗?汲渊张了张嘴,半晌才道:“女郎想清楚了就好。”谢时却是代入谢氏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抬手深深地一揖道:“使君,罪己书后,某原为说客前往各家说服他们留下。”赵含章嘴角微翘,连忙从书案后走出来,扶住谢时道:“那就托付给谢先生了,还请先生告诉他们,我愿与他们共治洛阳。”谢时应下。汲渊扫了一眼谢时的神色,突然就安定下来,从容的站在一旁看他们君臣相得。傅庭涵已经困得眼睛要闭上了,此时也撑着脑袋静静地看他们叙话。赵含章夸了谢时有半刻钟,汲渊觉得大公子对女郎还是太纵容了,于是轻咳一声,明示道:“女郎,时辰也不早了。”“哦,对,夜深了,先生们快回去歇息吧。”傅庭涵这才起身慢悠悠的和赵含章把俩人送到门口,然后他们也转身回去歇息,路上,傅庭涵问,“宣帝和文帝是谁?”“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差不多,但依然听到了。”赵含章就解释道:“是司马懿和司马昭。”傅庭涵等着她讲故事。赵含章也放慢了脚步,大致的说了一下她刚才说的典故,“司马懿和司马昭争夺曹魏皇位时手段很不磊落,留下了很深的后遗症。”傅庭涵道:“历来皇位争夺不都是阴谋不断吗?为什么司马家就不行呢?”“因为比较突破下限吧,”赵含章道:“做事与做人一样,都要有底线,争权夺位的确可以阴狠,也能用阴谋,但似司马家这样全以阴谋夺之的,只有他一家,而且,其他家夺位后总要有所成就,有些贡献才能不负这天下人吧?”“这样后世论起功过时也好为他们说一两句好话,但说实在的,他们家上位后并没有可以掩盖其罪恶的功绩,反倒是以阴谋掩盖阴谋,所以自司马治国之后,天下纷争不断。”她道:“你看,天下的世家士族惧怕司马家,但又不屑与之,而司马家也理不直气不壮,连他们的子孙后代都直接说,这样夺得的天下,国祚不会太长。”傅庭涵对这段历史的认识基本来自于赵含章,更细致的就更不知道了,所以他直接问,“他们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