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放下快子,擦了擦嘴巴后问赵程:“叔父一路上还顺利吧?”赵程直言道:“不顺利,从豫州到洛阳,一路皆是难民,我们是逆行,沿途可见难民互相抢夺钱财食物,有甚者,挖尸而食之,要不是赵驹派了五百人沿途保护,我等也不能顺利到达项城,再到洛阳。”赵含章叹息,“外面一直这样艰难。”赵程道:“据我所知,这批流落四处的难民都是跟着东海王逃出洛阳的百姓,你既击退了石勒,为何不将他们妥善安置呢?”赵含章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一没有这么多钱财粮草,二没有那么多的兵马,怎能留住二十多万人呢。”其实她原来计划,二十多万人怎么也能留下十七八万,走个五六万差不多了,谁知道能跑走一大半。最后回来的人十万不到。赵程道:“那是你的名声不够。”他道:“刘琨一呼,便可召集十万流民来投,一曲胡笳可退敌军十万,他手上又何尝有钱有兵?”赵含章沉默。赵程见她颇受打击,却没有停止,继续道:“若要有好的名声,那便要行正义之事,这一次,你做错了,就算他们不愿意回洛阳,你也不该让北宫纯和米策强迫。”赵含章欠身认错,“是含章错了。”见她还算诚恳,赵程脸色微微好转,他看了一眼赵宽等人,挥手让他们退下。赵宽便带着族兄弟们起身,躬身行礼后退下,赵二郎没动,赵宽就给他使了一个眼色。赵二郎只当没看见,他只听姐姐的。赵程见了便道:“让他留下吧。”这孩子脑子记住的事不多,而且他也想让这孩子听得更多一些,来到洛阳后他立即就知道族长一脉发生的事,那吴氏恐怕只能活到郓城,赵奕已经和钟家联系商量赵和婉的婚期了。傅庭涵左右看了看,也正要起身,赵含章伸手拉住他,眼神深情,你忍心留下我一个人听训吗?傅庭涵看了一眼她拉住他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拉开她的手,我在这里,你岂不是丢面子?俩人正打着眉眼官司,赵程已经道:“庭涵也留下吧。”傅庭涵一顿,看了赵含章一眼,这才慢悠悠的坐下。赵程抬头看了眼并肩坐一张席桉的年轻未婚夫妻俩,悠悠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皆不知,你缘何对世家豪族有如此大的戒备心呢?”赵含章没眼一跳,看向赵程,“叔父何出此言呢?”赵程:“你宁愿花费大价钱建育善堂,学堂,请先生们为你从小培育人才,但就是最聪慧的少年们,最少也需要五年才能上手,而你有现成的人却不用。”赵含章蹙眉,不能认同:“叔父,我广发招贤令,所有有才之人都可通过招贤考试进来,世家豪族的子弟录取率是最高的,何来的戒备之说?”赵程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含章,你莫要把别人都当傻子,你得到土地后的一系列操作就是在戒备世家豪族,当下看着是公平,但你着力培养寒门庶族,大家又怎会看不出来?”“世家豪族里比你年长的不知凡几,里面总有目光长远之人,所以你看,两年了,会来投靠你,参加招贤考的,除寒门外,世家豪族出身的全是旁支庶出,或是无出头之地的人……”赵含章脸色沉凝,“叔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怠政轻民,哪来的脸让我屈身而求呢?”“在没来洛阳前,我与你一样的想法,”赵程道:“铭堂兄说你高傲,我却不觉得,人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你看不起他们,而他们也的确未曾为百姓,为国家做过一丝半点贡献,就是对他们高傲又如何呢?”赵含章等着他的但是。“但是,我从豫州到洛阳,看到曾经与我赵氏齐名的世家,看到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豪族也都如草芥一般被乱军驱赶屠杀,被流民裹挟,也会死于饥寒,死时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