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前就读过龙族的路明非但为君故第八百二十八章二十多岁就退休的大家长风魔小太郎的目光不算直接却也不算隐晦地望向源稚生,短暂的眼神交流后,风魔小太郎微不可查地对源稚生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的意思是:路明非没问题,他认可了。
源稚生没有回应风魔小太郎的动作,而是在看了一眼路明非后,又扫视一番所有的家主们,然后再一次缓缓开口。
“坦白说,我和路君的想法一样,不论绘梨衣做出怎样的决定,她以后处于怎样的立场,只要是以她自己意志为主导的行为,我都支持她。”源稚生平稳地说出这句话,不仅以蛇歧八家大家长的立场,也是以一位兄长的立场,只不过此刻后者要远远大于前者,源稚生接着说,“父亲也是同样的想法,稚女也一样。”
“绘梨衣是自由的,一个自由的人不应该收到任何约束,除非她自己甘愿。”风间琉璃轻声说。
这一句话点醒了所有的家主们,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龙马弦一郎和樱井七海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因为羞愧。
们的精神高度太低了,刚才讲那些话时,虽然已经没把绘梨衣当作没有自我意识的秘密武器,但也下意识把绘梨衣和蛇歧八家捆绑在一起……从始至终,绘梨衣都没有任何亏欠蛇歧八家的地方,相反的,是蛇歧八家一直亏欠着这个女孩,“上杉”这个姓氏一直是她的桎梏,锁链被那个叫橘政宗的老人死死攥在手里,但现在冒充橘政宗和赫尔佐格死了,这个女孩的枷锁早就被松开,但他们却下意识认为这个女孩留在原地更好。
但说实话,她已经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了,蛇歧八家也从不算是她真正意义的家,而更像是牢笼,她不必再被困在牢笼里,路明非替她解决血统隐患的那一刻,这个女孩的命运就该由她自己主宰。
说的难听一点,哪怕绘梨衣最后的决定真的是完全脱离蛇歧八家,加入秘党或者什么与蛇歧八家完全没有利益纠葛的混血种组织,这些家主们也没有任何理由与资格干涉。
所有的家主中,全程最淡定的就是风魔小太郎和犬山贺,犬山贺是因为早就淡出了家族的事务,可以说他孤僻,但其实他执拗的地方早已不在蛇歧八家之内,甚至如果不是犬山家短期内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这位老家主明天就能退位让贤。
而风魔小太郎则是早就知道这件事,这位资历最深的老家主早就和源稚生通过气,知道昂热校长的提议,所以在所有家主们都没有、甚至是避免把话题引到路明非身上时,他第一个站出来,直截了当地询问路明非的想法。
不是替风魔家询问,也不是替蛇歧八家询问,而是身为一位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辈询问,更是替兄长询问……或许没有血缘关系的长辈没有资格质问路明非什么,但如果是代替大舅哥问的,那就有资格。
其实源稚生并没有提前设置满意或者不满意的标准,他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他也没有寄予风魔小太郎任何暗示,但他知道风魔小太郎能看出他的想法……只能说,路明非的回答和源稚生的想法一模一样,不过这也没什么巧合的。
毕竟他们都是了解那个女孩过去残酷命运、并且真心深爱她的人。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绘梨衣,你愿意去卡塞尔学院念书么?”源稚生望向绘梨衣。
“想,去看看。”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绘梨衣这样回应。
案板底下,她还握着路明非的手。
她的血统问题解决了,接触这个世界之后,她的情商不可谓不高,她没有说是因为路明非,也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直截了当的回答源稚生的问题,并且没用绝对的句式,没有任何棱角。
她说的是“想去看看”,这是她的心里话,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和路明非待在一起,绘梨衣也向往着学校的生活,以前那是自己触不可及的幻想,只在动漫和电视剧里看过,她不止一次想自己和正常的女孩一样,学校、食堂、老师、同学和轰轰烈烈或者偷偷摸摸的校园恋爱,哪怕是最平凡的学生时光,她都很好奇。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能和路明非待在一起,如果用通俗经典的说法就是,绘梨衣“Fallinlove”,她沦陷了,如果换用现代潮流一点的说法……
这傻妞纯纯恋爱脑,只怕被路明非卖了还会替他数钱。
当然,路明非也不是这种生孩子没眼的烂人,真要说他有什么和烂有关,大概就是他所有的天赋都点在了讲烂话上。
“那就这么决定了,但是如果绘梨衣你随时有回来蛇歧八家的权利,你在源氏重工的房间随时会为你留着……当然,不会再有那些金属的气密门,你的房间会加一扇非常漂亮的落地窗。”源稚生对绘梨衣点点头,“关于你入学的学习情况,我会在校长他们还在日本的时间和他尽快确定,还有,如果以后你觉得卡塞尔学院待的不习惯,或者在那边受委屈了,随时联系我。”
源稚生这句话说的毫不避讳,当着所有家主的面表达了他对这个女孩的护短的偏袒……一位兄长对自己妹妹的爱。
源稚生本就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在知道绘梨衣和自己的血缘关系后,愧疚的心理足以让这个笨哥哥对自己的妹妹无限度的宠爱一辈子。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源稚生还有意无意瞥了眼路明非身旁的路明非,这一次路明非倒是没有缩脖子或者逃避视线,男人在这时候逃了和承认“我不行”有什么区别?
不过路明非回以源稚生的视线,在“你放一万个心”的这种坚定眼神中还包含一丝丝的幽怨,仿佛在质问源稚生“大舅哥你还不了解我啊,那咱们俩这么久的感情白处了呗,真伤兄弟的心!”
源稚生没有理会路明非这道幽怨的视线,他只是在深深看了眼绘梨衣,似乎是已经确定这个妹妹未来的归属后,眼神又一次变了变。
这是一种更加坚定的眼神,好像在了却了所有的牵挂后,做出了一个无比重要的决定,这一次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没有人觉察到源稚生这种隐晦的情绪变化,包括心思缜密的风魔小太郎,只有坐在源稚生侧后方的风间琉璃看了看哥哥的背影,眼里的光跳动一下。
是的,哥哥,你也该为自己勇敢一回了……不是为你那过分沉重又过分压抑的责任感,而是完完全全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像自己,就像绘梨衣那样,追寻自由而活。
家主们的本以为绘梨衣入学卡塞尔学院就已经是今天最重要的话题了,接下来大概就是讨论一下明天的婚礼,然后再交代一下最近家主的当务之急和未来的大致方针,谁也没看到,源稚生下定了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
他的下一句话,石破天惊。
“我也将离开家族。”
源稚生的声音不大不小,语气平静,但这句话就像是一枚千千万吨的重磅核弹,在醒神寺的本殿里轰然炸开,所有的家主都被炸得晕头转向神志不清。
家主们纷纷起身,全都无法保持淡定,甚至顾不上蛇歧八家森严的礼节与教条,他们一个个表情惊讶……甚至是惊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樱井七海瞪大眼睛站着,风魔小太郎那张严肃的老脸也皱了起来,就连一向沉稳洒脱的犬山贺也下意识正襟危坐。
只有风间琉璃的嘴角,掀起一抹欣慰的弧度。
离开家族……
“离开家族……大家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樱井七海率先向源稚生发问,此刻也顾不上地位尊卑。
“就是字面意思。”源稚生依旧平静地说,“我决定离开家族,理所当然的,大家长的位置也会一同退让出来。”
“为什么,您还如此年轻,并且您才刚刚继任家主的位置不久,蛇歧八家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短暂的大家长,除了寿终正寝、年迈和死于非命的情况,在大家长身体健康的情况下,最短暂的继位记录也保持了七年。”樱井七海看着源稚生的眼睛,语气不是咄咄逼人而是疑惑不解,“您有什么必须离开家族的理由么?”
路明非在心里想了想,不是笑源稚生必须离开家族的理由很奇葩,而是笑那个只当了七年的大家长,他知道是谁。
越师傅,没想到还有被家族的子孙后辈们拿出来在自己儿子面前鞭尸地时候吧?
越师傅,这里有个漂亮的女人说你是最短的!
“不是必须离开家族的理由,但我的确有自己想做的事。”源稚生虽然没有难为情,但也没有和樱井七海对上视线,“我准备去法国。”
源稚生用的是“准备”,而不是“我想”,这代表他已经决定了,此刻他提出这个话题是对诸位家主们的通知,而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
“法国?”听到这个地方,诸多家主们的眉头都紧缩起来。
倒不是他们对法国有什么意见,相反的,他们对这个国家都不太熟,蛇歧八家在法国没有势力也没什么生意网络,和那里的混血种组织更没有什么利益交道。
所以大家长为什么想去法国?那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风魔小太郎的眉头皱了更深了一点,关于昂热的想法和尊重绘梨衣的决定源稚生和他说过,但是关于源稚生忽然宣布退位的事他是一点也不知情。
这简直毫无征兆,哪怕是风魔小太郎这样沉稳的老人也很吃惊……不对,也不能说毫无征兆。
法国……
风魔小太郎的眉头挑了挑,他似乎想起来某件事,那是在源稚生还未继任大家长之位的时期,橘政宗把蛇歧八家治理得蒸蒸日上井井有条,和怠惰又新派的继承人天壤之别,许多战略部的长老和神社的神官都不太支持这位年轻人继任大家长的位置,那时候,一直在家族里盛传着某种流言,其实少主根本对继任大家长也没有任何兴趣,他的愿望是去法国的海滩卖防晒油。
这种闲话风魔小太郎听到的不多,但也不止一次,不过他一直没放在心上,毕竟长老们和神官们再怎么反对那个年轻人,他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皇血”,这是无可争议的,所以他生来就是领袖,这是他的宿命,和黑道宗家的至尊比起来,去法国卖防晒油什么的……你见过哪个奥特曼出场不是为了打怪兽,而是为了挡建筑工的么?
但是,这一次看着源稚生的表情,风魔小太郎意识到了,他是认真的,那些流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这位年轻的大家长,甚至在已经继任大家长之后,还帮助蛇歧八家渡过生死存亡做出了丰功伟绩之后,依然不贪恋任何东西,类似于权力,或者财富声望……他是真想去法国卖防晒油。
尽管卖防晒油一辈子的收入也不可能抵得上蛇歧八家一周的营收,尽管成为了“防晒油之王”也不可能比得上黑道宗家至尊一根脚趾的地位,尽管卖防晒油遇到的那些金发碧眼但是最多只能揩揩油的女孩作为大家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这些似乎都不是他的追求。
他,只是想立刻家族,去法国的某个海滩,卖防晒油,仅此而已。
或许未来也不一定一直卖防晒油,也不用一直待在法国,只是想离开家族,这才是这个年轻人内心最深的想法。
原来,不仅仅是上杉绘梨衣,家族对他来说,也是困住他自由的牢笼么?
“法国……哪里?”樱井七海还没回过神来,“为什么是法国?”
“因为几年前偶然在杂志看到一款防晒油的广告,插图是法国的天体海滩,那时候就萌生这个想法了。”源稚生这一次无比坦诚地说,“这几年想法一直没有改变,我觉得那里就是我的归宿,如果在大家长的位置上熬到退休,我不确定那片天地海滩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