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赵家?”袁世江一拍桌子说:“哈哈,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河东赵家和我爹向来有生意往来的,你……你就是那个,嘿嘿人称守活寡的翠寡妇吧。我和你的丈夫元丰也算发小儿了。”
柳翠翠当下红了脸,说道:“长官你可别笑话人家。”
袁世江憋住笑说:“没笑话你,呵呵,”指着翠寡妇身边的孩子问:“这就是你和元丰的儿子吧,都这么大了。”
柳翠翠忙把躲在自己身后的儿子拉出来说:“就是啊,他叫赵忠德,德子,快叫大大。”
袁世江笑道:“嗯,不错,一股子聪明劲,和他老爹小时候一样,哈哈。”
郎亦文见这两个个人套起近乎来了,忙在旁边咳嗽了一声。袁世江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正审案子呢吗?于是清了清嗓子,板起面孔说:“咳咳,大家熟人归熟人,我说弟媳妇儿,你怎么去给倭子当间谍呢?也不看看现在这形势。”
郎亦文听袁世江这么一问,差点吐血:合着形势好了就可以当间谍?
柳翠翠遇到了熟人,自然大倒苦水说:“他大大,(称呼都变了)冤枉啊,我们孤儿寡妇的,怎么会去当间谍?”
袁世江追问:“你真不是倭子的间谍。”
柳翠翠说:“真的不是。”
袁世江又问:“真的不是?”
柳翠翠说:“千真万确的不是。”
袁世江笑道:“不是就好啊,你先坐一边儿去喝点儿茶水,等下我派人送你回家去。”
柳翠翠甜甜地说了声“谢谢他大”,一旁勤务兵给搬了张椅子,柳翠翠带了儿子一旁坐着去了。
郎亦文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案子也审的太离谱,就提醒了一声:“长官!”
没想到袁世江反倒转过脸来责备道:“不是我说你,你刚才说的话牵强的很,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当什么间谍!孩子上东洋学校又怎么了,告诉你,我也上过倭子的中学,咱们还多长官也上过倭子的军校,难道这些人都是间谍?”
郎亦文自持读过不少书,平时也算能言善辩,但遇到了袁世江这样的家伙还真没办法,况且细一直琢磨,自己抓人的理由还真不怎么充足,不过毕竟心中不服气归不服气,毕竟人家军衔比自己高,只得忍气吞声的不说话了。
柳翠翠坐定后,一个劲地对程子强使眼色,意思是:我没事了,你也赶紧把自己给摘干净了啊。程子强当下会意,立刻开口说:“少校,其实我们都不是倭子的间谍。”
袁世江见程子强剑眉朗目的,又直接管他叫少校,觉得有意思,因为一般寻常百姓见了军人都叫老总,见了军官都叫长官,很少直接叫军衔的。于是他转过来问郎亦文:“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啊。”
郎亦文说:“当时我们在抓逃兵,结果从他们身上搜出两把枪来,一把自来得,一把白朗宁,你再看看他这幅苦力打扮,虽说咱们华夏允许部分人合法拥有枪械,可他这种打扮怎么会有得起这两把好枪?所以我觉得他们身份十分的可疑。”
翠柳翠翠见形势不利,刚要说话,程子强一个眼神就制止了她。这时袁世江又问道:“你别说长官我不讲理,不过这事儿,你得和我好好说道说道。”
程子强说:“少校,我叫程子强,大伙儿都叫我苦力强。这枪是我们出城的时候从倭子暴徒手里夺过来的,当时倭子在城里杀人放火,我们实在呆不下去了,就聚集了几十号人,一起冲了出来,出了城才散伙。”
袁世江听了点点头说:“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你也算是血性汉子了……”
他话还没说完,程子强身边的那草头蛇已经忙不迭地说:“长官,是真的,要是没这两把枪壮胆儿,我们还真出不来呢。”
郎亦文见袁世江的心眼儿好像又活泛了,忙说:“长官,你别听他们花言巧语的,”他一指程子强身边的面目猥琐的男子说:“别的不说,就说他,我的一个上士认识他,他叫草头蛇,是个老兵油子,干的就是拖枪开小差的行当,这种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的。”
那草头蛇几乎是跳起来说:“我是老兵油子不假,可我这回是正正当当的退役的,是风老帅亲自批准的!”
郎亦文冷笑道:“那我当这个少尉还是大总统亲自任命的呢,说谎也不怕闪了舌头。”
草头蛇举着手说:“孙子骗你,我要骗人让我天打五雷轰。”
郎亦文说:“就是天打六雷也不够劈你的。”
袁世江一拍桌子说:“好啦好啦,头都给你们吵晕了!草头蛇,怎么回事你说说。”
草头蛇清清嗓子说:“那是两年前了,风老帅还没过世。有回来我们团巡视,我不小心站岗睡着了,给巡岗的军官抓个正着。那家伙平常就不待见我,居然直接把握带到风老帅那儿去了。当时风老帅正在那儿练毛笔字呢,就问:什么事儿啊。那巡官就和老帅说了。老帅一听,那个火大啊,就说:虽然现在是和平时期,可倭子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作为军人懈怠不得,贻误军机,该枪毙!这下惨咯,当下就过来两个卫兵把我往外拖啊。可是才拖了一半儿,老帅又说:等等!人命关天的事,我还是写个手谕的好,咱们现在要依法办事了。
于是又把我拖回去,问了我名字,我眼睁睁看着老帅用毛笔写了我的名字,处罚原因,决定按贻误军机枪……可就写这个毙字的时候,半天都没落下笔去,然后瞪了我一眼,骂了声:便宜你小子了。几把把那张手谕给扯了。另外又起了一张,写了我的名字,处罚原因,决定打一百军……可这棍字又半天没落下去。又耗了分把钟,老帅火大,又几把把这张手谕也撕了,然后下来踹了我一脚说:“你给老子滚吧!”
我当时才从鬼门关回来,也蒙了,就傻乎乎问了句:“大帅,我滚哪儿去啊。”
老帅说:“你从哪儿来就滚哪儿去,我看见你就闹心,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一琢磨,我是从家里来的啊,于是我就回家了。长官,我这可是正正当当的退役啊。”
草头蛇话音未落,就惹袁世江哈哈大笑起来,郎亦文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转过脸去偷笑。其他人不敢大笑,只得低头强忍着,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东四省的风老帅是草莽出身,不认识几个大字,晚年虽说喜欢写上两笔书法,学问却没什么长进。风老帅写手谕的时候,可能是赶巧枪毙的毙字不会写了,才改打一百军棍,可是恰恰这个棍字也忘了怎么写,就只好让草头蛇“滚”了。这个草头蛇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