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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齐三书其实是个人精,封疆一方的齐老头更是个有大智慧的,这俩人,没一个好骗的。
哪怕有一丝破绽,有一处不合常理的地方,都会成为齐家父子抽丝剥茧的切入点。
然而,这爷俩还是被边学道“骗”了。
到今日,边学道不惜以身犯险、死了无数脑细胞布下的天衣无缝的连环局终于生效了。
边学道这个连环局有一个特点,它环环相扣,越是聪明人,越容易陷入他布的这个局。
就拿齐家父子的问答来说,如果不是齐三书解说,换一个脑子没那么伶俐的,很难如此条理清晰地总结分析出“刷政绩”、“校长诉苦”、“连锁反应”、“骑虎难下”、“大难不死心存感恩”这样精准的用词。
说心里话,就算让边学道亲自解说,也没法比齐三书解说的更精练、更上道。
从省委大院到自己家这一段路,齐老头坐在车里,反复将齐三书刚才说的东西在脑子里斟酌了三遍。活到齐老头这个岁数,特别是在他这个位置,早看穿了很多人看不穿的事情,比如他认为奇迹是不存在的,比如他不相信巧合。
可是深思三遍后,以齐老头的火眼金睛依旧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于是他只好将一切归于幸运,同时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
齐老头之所以如此谨慎,皆因为要做的决定事关重大。
这个决定,简而言之,就是同盟。
事情在眼前摆着,边学道在四山建的这三十多栋教学楼,赢得了美名,也制造了仇恨,这一点,从网上的阴风鬼火就能看出端倪。
本来呢,齐老头对网上的舆情不是特别关注,一是没那个精力,二是到了他这个级别,一些东西对他的杀伤力十分有限。可眼下是非常时期,他主政的四山境内发生了强烈地震,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在关注着四山,一堆人拿着放大镜甚至显微镜盯着四山,这个时候,齐老头不能有丝毫大意。
5月日地震发生当天,省委政研室成立了“网络舆情观察组”,24小时监控网上跟地震和四山有关的舆情动态。
结果,几天下来别的发现没有,倒是把针对边学道的信息给搜集了出来。
鉴于三个帖子的内容一个发生在央秀镇、一个发生在蜀都、一个说的是在四山捐建教学楼,全都跟四山有关,所以汇总整理后的舆情信息通过段明秋送到了齐老头的案头。
齐老头是什么人?
一搭眼他就知道哪些人在恶心边学道。
知道归知道,这事齐老头没心思管,可是随后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那些教学楼好像跟三书有关系……
问过段明秋,齐老头坐在办公室里想了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小时,他一直在想一个人他的儿子齐三书。
齐三书是独子,在他出生那个年代,独生子是很少见的,所以齐老头尽管面上严苛,心里对这个儿子一直很宠爱,也因此才有了不太着调的生存狂人齐三书。
在松江时,齐三书不从政不经商天天琢磨世界末日,让齐老头很是头疼。
来四山后,齐三书转了性开始经商,齐老头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支持的。
原因很简单,要生活啊!
别看现在身边前呼后拥的,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就凉。
等他退二线,到燕京挂一个虚职,儿子后半生怎么办?现有生活品质怎么保持?
齐老头从来不是脱俗的人,他也脱不了俗。
所以,边学道建的这些教学楼触动了齐老头。
这些教学楼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资源,它既可以是声望资源,也可以是政治资源。
如果让齐三书成为这些教学楼的出资者或者推动者,能让齐三书在民间和官方都收获巨大的认同。
在民间,很好解释,你盖的教学楼结实,不偷工减料省成本,你就是个好人。
在官方,大家同样更乐意跟一个有口碑的官二代打交道。
百年不遇的大地震,惨痛之极的死伤,必然带来久久难忘的记忆,相应的,在灾难中闪光的人,其身上的光环也会更持久。
齐老头清醒地知道,只要退二线,自己身上的光环会迅速暗淡,到那时,就要靠齐三书身上的光环了。
光环是好东西,可是想要光环,不可能没有代价。
齐老头把齐三书从青木县叫到蜀都,既是想问问儿子跟这些教学楼牵扯有多深,也是想摸底边学道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一点,就是要确保这些楼不会给齐家引来预料之外的危险。
心思缜密,谨慎小心,是齐老头能有今日权势地位的基础。
通过跟儿子的问答,齐老头对边学道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是个有原则的人。
因为知恩图报,所以来四山建教学楼。
也因为知恩图报,所以把教学楼建到了都江市以外。
这些楼,又反过来成全了他的美名。
真是有意思!
………………
齐家。
饭后,齐老头坐在沙发上,齐三书坐在他对面。
浅浅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齐老头问齐三书:“你手里有边学道什么把柄吗?”
齐三书被问得一愣:“把柄?”
齐老头靠在沙发上,表情平淡地“嗯”了一声。
齐三书盯着茶几想了一分多钟,摇头说:“没有,这个人干净得很。”
齐老头眼中透着玩味:“觉得别人干净,只能是你道行不够。”
齐三书犹豫几秒,问:“爸,问这个干吗?”
齐老头不答,反问:“你往有道的教学楼里投钱了?”
齐三书点头。
“投了多少?”
齐三书脸有点红,支支吾吾地说:“10万。”
齐老头问:“有凭据吗?”
齐三书拧着眼眉想半天:“好像有。有道在四山捐建的第一个项目是菊园中学,当时总投资100万,我和祝植淳各拿了10万,本来想法就是凑一份子,边学道没同意……”
随着回忆逐渐清晰,齐三书语气越发确定:“对,后来他另立了一个捐资协议,把我和祝植淳的10万都写了进去,当时还给了我一份协议,我没当回事儿,不知道扔哪去了。”
听完,齐老头由衷地说了一句:“这人做事滴水不漏啊!”
静了几秒,齐三书问:“您今天问这些……是想……”
齐老头直截了当地说:“有道建的这三十多栋楼,是大名声,也是大谤议,边学道固然有些声望,分量还不够。这些楼建的时候明秋打了招呼,大家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刚才你说你也投了钱,找机会把这事跟身边人透露一下吧。这些楼招惹的都是四山地面上的,我倒是想看看有几个敢不给姓齐的面子。”
齐老头说话,齐三书的眼睛越睁越大,等听到最后,整个人都有点短路了。
什么情况?
老头子让我公开打着齐家的旗号给边学道撑腰?
“爸!”齐三书咽了口唾沫:“您的意思是让我帮边学道?”
齐老头闭上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帮不帮,他都一样能过河,现在你撑船送他过河,你收了船费,他避免弄湿衣服,这不是帮,是双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