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的看到前面有人挡路,毫不犹豫的就是冲撞过去,也不管前面的人筋骨断折,也不管在这样的溃逃中,一旦倒下就会被被踩踏成肉泥,也不管前面的人或许就是自己的同伴和属下。
至于没有马匹的,手里还有刀枪,看到谁在挡路,立刻不管不顾的利刃招呼,看到谁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是直接杀人劫财,至于有私怨的,此时也是不死不休。
“李如柏,老子十八辈祖宗,老子给你李家拼死拼活几十年,弟兄们为你李家赚了多少荣华富贵,你说跑就跑,这是几万人啊”有人在哭着大喊,可谁会去理睬,跑,快逃,不然就晚了
当杜松这一路兵马在萨尔浒被围歼之后,马林那一路立刻固守,但被迅赶来的建州女真大军打败,除了主将和亲兵逃出,其余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杨镐那边,他能做出的应对就是立刻撤军,保住剩下的一半兵力,但在杨镐命令下达之前,逃兵已经把消息带到了李如柏这一路大军中,消息一到,立刻军心浮动,等杨镐的军令一到,吓破了胆子的李如柏不管不顾的率亲卫先逃,甚至连他李家几个嫡系的营头都不管了。
主帅这一跑,军心士气立刻彻底崩溃,而且李如柏身在中军,逃跑的时候被大半兵马看到,他这一走,炸营了,在这一路兵马的任何哨位都不可能看到建州女真兵马来到,但军中每一个人都在喊“鞑子杀过来了”,每个人都不管不顾的乱跑。
这一路不战而败
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零星的怒骂和惨叫响起,但已经影响不了大局了。
一名白苍苍的明军老将倒在地上,他的左脸被劈中,豁开了个恐怖的伤口,但鲜血已经被冻住,或者已经快流于了。
白须白全都浸在鲜血中,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横七竖八的尸体之中,身着皮甲和棉甲的建州女真兵丁不少,甚至还有牛录额真的尸体。
“你这个该死的老狗,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狼,把你这帮人剁碎了喂猪,让你们世世代代不能转世生”一名身上带伤的甲喇额真破口大骂,拿着大刀踉跄着走过去,他身边几个旗兵也都满脸愤恨。
走到那尸体跟前,甲喇额真挥舞着大刀就砍了下去,边砍边骂,边骂边哭。
“赫舍里家的,那老将是个英雄,你别”一名身穿深蓝棉甲的大汉粗声喊道,他站在不远处,身上沾染的血迹不多。
他这话说了半截,就被身边一位白色棉甲的大汉拽了下,立刻不说,那白甲大汉冲着前面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五哥,这刘梃杀了咱们不少人,不让奴才们泄愤怎么行,由着去吧”这身穿白甲的大汉沉声说道。
蓝甲大汉哼了声,心有余悸的说道:“若不是这刘梃身边只有千把能打的,还是饿着肚子,这一路咱们恐怕啃不下来了,连打了三路,就这一路最他娘麻烦,十几个牛录都打残了”
说到这里,这蓝甲大汉左右看看,看到身边的护卫都离着很远,连最近的旗手都在十步之外,这才有些放心。
不过他这也是多想,在建州女真军中,谁敢偷听三贝勒正蓝旗主莽古尔泰和四贝勒正白旗主皇太极的私谈。
“老八,那明国不是不行了吗?怎么还有这么能打的,年纪这么大还这么能打,要是咱们再向往南边走,碰到更难打的怎么办?”
“五哥,不能这么看,按照消息,这刘是明国数得着的猛将名将,你想想,这么大年纪的老将都得出征,不更说明他们后继无人了吗?打死了这个老的,后面就没有能打的了。”
正白旗主皇太极悠然说道,莽古尔泰一咂摸,嘿嘿笑了起来,伸手在皇太极肩膀上砸了下,粗声说道:“咱们兄弟几个,就数老八你聪明”
正说话,听到后面脚步声响,皇太极转头看过去,却是正白旗一名牛录额真跑过来,远远就是跪下,禀报说道:“主子爷,那帮朝鲜的降兵已经饿极了,请咱们拨粮食过去救济。”
莽古尔泰一撇嘴,不屑的说道:“朝鲜那帮人也不知道聪明还是傻子,明国让他们出兵,他们就凑了万把人,结果还不给粮草,这帮饿肚子的叫花子到底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耗尽粮草的。”
“五哥,别瞧不起这帮朝鲜叫花子,当年老大领着人过去打,那费扬古可就是被朝鲜兵一火枪打死的,他们在火器上还有点本事,正好收过来咱们用。”皇太极扬声笑道。
莽古尔泰摇摇头,颇为不解的说道:“就老八你的鬼点子多,可那帮叫花子兵,咱们八旗的勇士一个打他们十个,何必在意。”
“五哥,李永芳手底下那些人不也是孬种吗?可咱们使唤起来一样好用。”皇太极笑着回答说道。
辽阳总兵刘梃战死,全军覆没,朝鲜军降建州女真。
辽东经略杨镐督师四路大军,山海关总兵杜松在萨尔浒力战身亡,全军覆没,开原总兵马林营寨被攻破,马林在亲兵护卫下逃走,全军覆没,辽东总兵李如柏率亲卫先逃,全军溃散,辽阳总兵刘梃孤军深入三百里中伏,奋战致死,全军覆没。
自二月末到三月中,从出兵到败亡,真正的时间不过七天,明军十一万会同叶赫部一万八千,朝鲜军两万,全军覆没,或死或降,事后仅收拢李如柏一部溃兵近两万
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赵进在火把的映照下看着书信,王兆靖在一旁结结巴巴的解说,信上已经加了标点,以往王友山来信,通篇字迹美观,看起来好像一幅书法作品,赏心悦目,这也正常,有进士功名的读书人书法肯定不会差了。
可这一次却很潦草,时不时能看到涂改的痕迹,即便是赵进这种不懂书法的人,也能看出王友山写信时候的心情激荡。
“十余万大军,又都是宿将老将,居然就这么败了”王兆靖依旧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说话也没什么气力。
赵进把书信放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兆靖,淡然问道:“我早就说过杨镐要败,在京师时候,那孙传庭也说杨镐要败,说了这么久,怎么你还这么震惊。”
没等王兆靖回答,赵进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你觉得十几万兵马,倾国出征,对建州女真那样的鞑虏蛮族,未必会败,甚至还有胜机,对不对?”
王兆靖下意识的点点头,赵进又是说道:“你还觉得就算败,也只会是小败,不会伤筋动骨,甚至还会相持,对不对?”
赵进并不想要王兆靖回答:“但你没想到败的这么彻底,居然是全军覆没,居然打的没有还手之力,你知道大明凑出这么多兵马已经是极限,还能被调拨过去的出征的军队已经是强军,这样都打不过那建州女真,那么接下来更看不到什么指望了?”
“你说咱们大明人口数千万近亿,能凑出百万大军,可你也知道,这十余万大军已经是竭尽全力,这一次的耗费已经是敲骨吸髓,再接下来就要伤元气了,对不对?”赵进连声问道。
“大哥大哥”王兆靖吭哧了几声也没有说出完整的话来。
赵进盯着王兆靖问道:“明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失魂落魄,这么慌张?”
问完这句之后,赵进不再逼问,只是沉默看着王兆靖,王兆靖张嘴想要说话,但张开又是合上,嗫嚅迟疑,到最后也是沉默下来。
不知道为何,王兆靖整个人好像有什么被抽空了一样,脸上衰颓,身体也是软,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坐在了地上
读圣贤书,走功名路,寒窗十年,光宗耀祖,读书人走的这一条路,从下面到顶点,每一步都依附在大明的根基上,荣辱与共。
大家在一起这么多年,习武练武,和各方势力相斗,出生入死,打下了这么一方局面,可王兆靖同样一直没有放下读书,中了秀才,考中举人,然后还进京会试,和其他伙伴不同,王兆靖在这大明得了好处,读书科举,更让他心底里认为什么是正统。
有明二百年,一次次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让他觉得这就该天长地久,永世长存,但王兆靖和其他迂腐的读书人不同,他跟着赵进这么多年,知道兵法军事,知道经济之道,甚至会有意识的思考天下大势。
而且在赵进的引导下,在王友山的有意搜罗下,王兆靖比其他人更了解建州女真是怎么回事。
了解大明,了解女真,再看到这么一场大败,以王兆靖的聪慧已经可以总结出很多东西,这更让他心底里的一些东西崩溃了。
就那么呆呆的坐在那里,没过多久,王兆靖伸手捂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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