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山港外有一片丘陵地带,四处隆起的小包遮蔽了视线,让道路也变得弯弯曲曲,沿着这些蜿蜒的道路,这一行人很快就隐没到了云雾缠绕的山冲里。
因为昨晚彻夜难眠,所以桥本实村很快就感觉疲惫了,但是看到太子一个少年人在山路当中都走得如此平稳,看不到任何疲态,所以他只好忍住了疲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不过,他心里还是十分疑惑,不知道这位殿下到底打算把他怎么样?
这个答案很快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士兵的带领下,他们绕过了几条山路,来到了一座小山的顶上,随着略微陡峭的山坡放眼望去,在几座小山之间有一片小小的谷地,看上去颇为平整。
此时正是春花烂漫的时候,轻风在山顶微微的吹拂着,山坡上灌木丛生,千条万条的绿枝四处蔓延,茂密的树林覆盖了整个原野。花儿们竞相怒放,红的像火,白的像雪、粉的像霞,五光十色。山上的桃花远远望去像云霞一般,这种清新自然的美景,看得桥本实村心旷神恬,一直身居在局促繁华的京都的他,平常又有多少机会看到这样的美景。
他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只觉得全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甚至诗兴大发,还想要赋诗一首。
然而,他的诗兴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突然感觉一阵雷鸣般的轰向从远处传来。
“来了吗?”太子低声问旁边的人。
“殿下,他们今天就是在这里操练,这可是最近最大规模的操练了,步骑炮兵都要操练一遍。”旁边的一位军官低声答,“我们事前勘察过了,这片谷地面积够大,而且四处都被山岭围住了,可以很轻易地把守出入要隘,并且殿下这里就是最佳的观阅地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全貌。”
说完,他还从旁边的人那里拿来了一支望远镜,恭敬地向太子递了过去。
“也给他一个吧。”太子一边拿过了望远镜,一边下了命令。
很快,遵照了他的命令,一支望远镜也被递到了桥本实村的面前。
桥本实村看到这个有些奇怪的物件,一下子有些迷糊了。
这是一个长筒形状、被铁所包裹的奇怪造物,不过好像又是漏斗一样,前窄后宽,而且前后都镶嵌了透明的玻璃。外壳上还雕刻了花纹,上面还刻了字。
因为递到了自己的面前,所以他不知不觉当中就拿了过来,手上只感觉一阵冰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该怎么用?
为了避免尴尬,他别过视线,看向了旁边的那个少年,正好他发现对方正拿起了这个圆筒状的物件,抓住了窄的那一端,从后面抽出了一截来,然后平端到了自己的眼前。
他连忙照着做了,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还是发挥了这个物件的作用。
隔着这个圆筒,他突然发现远处的景色好像被强行拉到了他的面前,然后
“啊!”他惊呼了一声,然后惶然往后仰倒,一屁股栽到了地上,手中的圆筒也被摔到了旁边。
他发现正有一群骑着马、穿着整齐的红色衣装的人在向自己冲过来!
这些马都十分高大壮健,比起他在日本看到的马要大上几乎一倍,因为被悉心打理的缘故,它们的皮肤华顺,鬃毛闪耀着光泽,而且这些马排列在了一起,像一堵墙一样地快速向他压了过来。骑在马上的人个个也精壮结实,面孔沉静中带有杀气,他们的衣装都十分鲜亮,就连纽扣似乎也用了黄铜,闪耀着刺目的光,
因为手中的这个圆筒,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放到了他们的面前,好像就要被这些马儿毫不留情地践踏了一样,慌得他连连倒退,栽倒到了地上。
“做什么?不要把望远镜给摔坏了!”旁边的军官连忙大喝,然后从地上捡起了这支望远镜。
大汉建国之后,因为国内工业的兴盛,玻璃和钢铁制品的质量相比前明时代都大有提高,因为望远镜也开始大量制造,渐地将西洋进口的望远镜排挤出了大汉市场。不过,相比民用的望远镜,军用的望远镜要更加做工精细许多、价值不菲,所以军官们都看得十分要紧,轻易不肯有所损毁,看到桥本实村把它摔到了地上自然心疼。
“别骂他了,初次见到这阵仗,心慌也正常。”还好太子为他解了困,让人把他扶了起来,然后重新将又一支望远镜递给了他,“好好看吧,使者,今天是我们大汉军队的操练,你看了这些操演,大概就会对****的军力有个大致的了解了。”
没错,今天是大汉军队的集体操演。由此次征日之战的主帅赵松和手下的三个团长亲自负责指挥,太子殿下进行观阅。
之前赵松就说过,自己手下的三个团分别来自不同的地区,虽然这有利于各个军团都能从中得到功勋,但是对自己的指挥来说却并不是好事,所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统一几个团的指挥,让这些部队真的能够在自己的手下发挥全部的战力。
为了进一步磨合自己的部队,他将自己手下三个团,各抽出了一部分的士兵来进行集合训练,务必要让他们打破不同军团出身之间的隔阂,能够捏合成一个能够随时迎战的军团,虽然他并不指望真正融为一体,但是至少要做到如臂使指,上下一心。
这次的操演意义重大,所以他还特意请来太子压阵,也正是因为知道太子殿下本人正在观阅,所以这些将士们的军心都十分激动,都想要在殿下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首先打头阵的是骑兵营,这支骑兵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是是从辽东军中精选而出的,可谓是身经百战、熟悉各种地形和气候作战的精锐骑兵部队,而且他们训练十分严苛,纪律严明。
由于大汉军队火器十分普及、而且威力十分强大,因此在军队内部的争论和展望当中,都觉得在未来骑兵的地位会慢慢降低,不再能够成为决战当中一举定乾坤的力量,而是会更多地承担侧翼骚扰或者袭击敌军后勤线之类的辅助任务,不过考虑到日本幕府军队的火器十分低劣,所以赵松觉得这支骑兵在未来的会战当中的应该能够发挥很大作用,他也将这支部队定为由统帅本人直属。
眼下这些穿着整齐的骑兵,骑着战马向谷内疾驰,但是因为平常所受到的良好训练,所以他们在这种冲锋的状态下阵型依旧十分整齐,犹如一排一排的红色波涛向前扫去,整个谷底都荡着马蹄的轰鸣声,凛凛生威。
赵松和他手下的三个团长也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跟在了这些骑兵的后面,他们的手里也拿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疾驰的骑兵。不过,虽然都是团长,但是从辽东军抽出的那一个团的团正毕肃却有意地和前面的三个人保持了一点距离。
他的团是赵松纪国公陈昇陈大帅从辽东军旧部当中精挑细选后选出来的,原本就被认为是辽东军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今天的演练里面他也存了好好把自己的部队都在其他军团来的弟兄们面前好好展示一番的想法,所以有意不参与到这些人的谈话当中。
另外,他也自知虽然自己已经成为团正了,但是和前面三个人的身份等级还是有些差距的,身为辽东军大将、皇帝堂弟的赵松就不必说了,其他两个人也是大汉军队里面公认的希望之星,而且也是大汉顶级勋贵的长子,未来将要继承父辈爵位的人,也极得各自所在军团的元帅们的信任和重用。虽然他对自己既有自信,但是也不想参与到这些顶级勋贵们的谈话当中,深怕自己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虽然大量马匹践踏而过的时候在地上激起了烟尘,让他们犹如雾里看花一般模糊,但是他们仍旧能够感受到那种骑兵集团冲锋所带来的震撼。
“辽东军的骑兵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强兵!”看了一会儿之后,巨鹿侯马冲昊的长子、团正马同济慨然感叹,“哪怕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一股威压,让人额角生汗,真不知道对敌的时候那些敌人都得慌乱成什么样子!”
“是啊,哪怕就是一个营,都能造成这样的效果,真不知道千军万马一起冲锋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样的景象!”旁边的另一位团正,颍川侯黎大津的儿子黎黄河也附和了,“辽东军能够把善于骑射的蒙古人打得狼狈鼠窜,看来确实不是没原因的啊!”
他们两个一同夸赞,虽然有些故意要恭维主将的用意,但是其实也多少是发自内心。马同济一直跟着石满强元帅在云贵地区作战,黎黄河之前则一直跟在董冰峰元帅麾下在两广和南越地区作战,他们所经历的战区都是崎岖不平的山地战区,而且瘴疠也十分严重,自然不是使用骑兵的好地方,反而以山地的轻步兵作战为主,因此他们也很久没有看到骑兵大规模冲锋的场面了,自然为之震动。
“蒙古人的骑射没什么可以称道的,打赢他们也不算是本事。”赵松笑着摇了摇头,以示谦虚,“自从前明把他们赶大漠开始,他们互相分裂攻伐不休,现在早就没有祖先的雄风了,而且装备和武器都十分简陋,怎么可能还会是我们大汉骑兵的对手?现在我看,能和我们大汉的骑兵争锋的也只有泰西的那些骑兵了。”
“泰西骑兵?”另外两个人有些奇怪。
“对,就是泰西的骑兵。根据那些传教士们的描述,他们的骑兵都是贵族封君和封君们的侍从,装备十分精良,而且从小就勤练武备,战术和配合都十分精良,更何况泰西各国征战不休,所以各**队都可以一直在战争当中磨炼,经验世代相传,在骑兵的技术上也比我国的骑兵要强一些。虽然这些传教士说起本国的事情时一定会有些夸大,但是想来他们肯定是了不得的强军,所以不得不予以考虑啊。”
经过了赵松的解释之后,两位青年团正这才明白了过来,然后他们都对赵松感到有些叹服。
“真没想到旅正考虑得居然如此之深,连泰西的军事都已经在关注了。”
“没办法,不能不关注啊”赵松叹了口气,“如今西洋人早就大批来到了华夏,中国早就不是自成一统的孤立大国了,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跟西洋人过过招,现在不早点未雨绸缪,要是以后真的碰上了岂不糟糕?”
“跟泰西的军队碰上不太可能吧?”两个青年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们都是在武备学堂里面学过军事和基本的地理学的,都知道泰西远在万里之遥,难以相信他们居然能够派遣大军来进攻大汉,因此都觉得大汉和泰西至少在现在是没有什么大打出手的可能性,顶多只是海上的一些袭扰而已,交给海军就能够轻易抵挡了。
“怎么不可能?”赵松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们啊,都是在南方呆惯了,总以为西洋人一定都得从海上跑过来,殊不知他们从陆地上照样过得来,不过是远了点而已。西洋有个罗刹国你们听说过没有?”
“倒是也听说过,这是泰西西端的一个国家,以莫斯科为国都,不过好像文明程度并不高,其国民野蛮粗鄙,传教士提起的时候都是十分鄙薄”马同济按照自己的印象答。“倒是和罗刹这个名字莫名相符啊。”
“就是野蛮粗鄙才要更加提防。”赵松低声答,“你们一直在南地不太清楚,但是我们在北地可是经常收到有关于他们的信息。罗刹国现在一直都在扩张领土,而且是往东扩张,已经吞灭了不少蒙古部落,甚至就连金帐汗国也早已经为他们所灭。现在他们兵锋所向,已经有大批蒙古人向我们在北地的军团这边赶了过来。嘿说起这蒙古人现在也是可怜,当年还是横扫天下呢,现在却被一东一西两堵墙所交相绞杀”
赵松说得轻松,但是这其中不知道却包含了多少蒙古部落的血泪,现在东西方同时被两个帝国夹攻,蒙古部落能够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小,死伤也十分惨重。
“按照目前的趋势,怕是用不了多久,我们和罗刹国就会直接碰上面了。”顿了顿之后,赵松又说,“罗刹国既然虎狼成性,而且又拥有强军,那么说不准咱们什么时候就会跟他们碰上打一仗,就算我们这一辈碰不上,下一辈下下一辈总是碰的上的,所以就应该早点未雨绸缪啊”
赵松这一番感叹,倒是让另外两个年轻人极受触动,他们平常在军中南征北战,也自问已经算是知兵了,可这些问题却几乎从没有考虑过,不管对方的考虑到底有没有道理,至少他的眼界是比自己这些人要高上不止一筹的。
他们这才感觉他能够被陛下如此看重并且被委以如此大任,确实有因为本事,而不是仅仅只凭着‘赵家人’的身份。
“旅正所言,确实极为有理,我们也会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马同济垂首,“不过我相信,以我们大汉的军威,一定可以打败任何敌人,管他西洋人还是东洋人,只要我们上下一心,都可以碾成齑粉!”
“对,就是要这股气势。”赵松微笑着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有举世无双的强军,就算别国的军队质量和我们相差无几,但是他们又怎么可能有我们这么多的数量?只要按照现在的心气继续保持下去,并且一直都重视军械的发展,那我们就是天下第一强国,用不着担心任何人。说实话这也是好事,自古的王朝都是前期披荆斩棘四处攻伐,中后期却处处挨打步步退让,为什么?无非就是承平日久,以至于上下都耽于安逸,谁也不肯为国家出力,只想着自己舒服享受而已。现在四处有敌人,东征西讨,对我们大汉的军队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可以一直都保持作战的状态,让大家不至于懈怠。我想陛下力排众议,一定要发动这场对日本的征伐,恐怕也有这样的考虑吧。”
随着天下渐渐平定,大汉的疆域已经变得前所未有地宽广,周边的敌人也被打得四散奔逃,要么销声匿迹要么就是苟延残喘,谁也不能给大汉带来威胁,这当然是好事。可是,对军队来说,一直都承平下去没有敌人可打那就会朽坏,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故事人人都是知道的,因此大汉皇帝和他的重臣将军们并不想要停下战争的脚步,他们一场接着一场地打仗,为的就是维持军队的战斗力和专注,也让军事科技能够一直都得到重视和刺激。